钟离配合地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的表情幅度一向不大，即使配合也只是皱眉屏息而已。此后他以侦探助手的合理名义向列车长交涉，换取近距离观察尸体的权力。
但皱眉那一瞬间仿佛被冒犯般的微怒，还是让列车长有些许惊讶。
这个时代的欧罗巴人，总免不了以为东方人身怀瑰宝，却并无能与之相匹配的胆量——瞧瞧这位先生隐藏在大衣之下的华丽衣摆，金绣鳞片在灯光下也如此炫目，如同真正的活物；领口镶嵌着的流光，是极为华美的金色宝石；暗色的丝质手套没有花纹，在独树一帜的沉稳中又透露着材质的不凡。
他的家底是如此地显而易见，却不是列车长所拜访的任何一位高等车厢的大人，而是普通车厢的一名特殊乘客——近日在欧罗巴诸国声名鹊起的东方学者，钟离先生。
在有关他的诸多传言中，最为广为人知的是他的学识与容貌足以等同。
列车长原以为那只是贵族们对东方人的暗讽。可在真正见过面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这位先生究竟该身怀多么渊博的知识，才能获得这样高的评价。
是的，欧罗巴人深知，那些高傲的学者们若没有王室的追捧和商人的投资就是一群烂泥，就算是贵族出身也依然可能将家底败光穷困潦倒。
何况是身在异国他乡的东方学者。
因此，即使钟离不开口，列车长也打算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上一把。
帮扶一位学者，总能为自己带来意料之外的好处，这算是投资者之间众所周知的秘密。那些未来可期的好处足以让投资者容忍学者们那些可爱的傲慢与怪癖，将他们养出一副人嫌狗厌的脾气。
毕竟除了宽容慈善的投资者之外，还有谁能对这些容易冒犯人的可爱学者毫不计较呢？
可东方人却仿佛有着天生的礼貌，寥寥数语便将他讨好的小手段柔和地推了回去。
这令常被刁难的列车长有些不太习惯。
那双黑色手套瞧着很珍贵，脏了或许很难清洗。钟离却没有再要副皮的，而是在查看过死者眼部的伤口后，在维持尸体完整的前提下小心翻转着查看痕迹。
不以肮脏为冒犯，不以血腥为耻辱。如此背离贵族的行径，却让人不住叹息。
列车长离开房间，用自己宽厚的身躯掩住门，仰头长舒一口气。
-
随着时间过去，人群逐渐聚集起来，离现场更近的客人脸上大多带着惊诧与愤懑的神情；女士小姐们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美丽却扭曲的面容，将吐露责备的唇舌藏匿在影子之下。
他们的愤懑并非朝向致死者，而是朝向死者和那位被声音和责备团团围住的列车长。
“我的上帝……这种污秽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高等车厢？”
“显而易见，亲爱的帕齐亚，那位胡子拉碴、肥胖又愚蠢的列车长并没有好好完成自己的职责。”
“区区一个侍从，这也能大惊小怪……真不知道之前的声音是哪个愚蠢的女孩儿发出来的。”
“你该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这样浓郁的血腥气，真是令人作呕……你选的侍从还真是招惹了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啊。”
“对不起，对不起，尊贵的大人，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这都是我们的过错。”
可怜的列车长站在门口，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捏着手中送不出去的皮手套惶恐地回答着。
“请让我过去一下，多谢……”
正在这时，涂戈带着姗姗来迟的海蒂挤入被人塞满的走廊。
浓郁的血腥气和人们身上的浓郁香气混合在一起，再配上中间穿插着的丝丝缕缕的汗味与狐臭，让人不住地反胃。
【救命，想吐】
【终于到了，这女的事情怎么那么多。】
【yue……好难闻……yue……】
【一边给男的发好人卡说自己喜欢另一个，一边享受好人的服侍啧啧啧啧，小姐姐钓凯子的本事炉火纯青啊。】
【某些人不会是觉得自己无法与这么好看的美女相处所以开始直接贬低美女了吧？】
【？语气好糟糕】
【难道她不是把主播当备胎钓？什么海蒂啊她就是海王吧？经验这么丰富，没准海蒂小姐早就不是小姐了】
【最后一句暴露咯，处钕魔厌钕蝻嘻嘻嘻嘻嘻】
【系统提示：请勿攻击他人长相和人品高低。请勿利用谐音梗辱骂他人。观赏直播，请遵循和谐友善的交流态度。】
【我去这次速度好快！那两个骂人的是不是被封号了？】
【看起来是的，我去瞧瞧】
【我吐完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yue……】
【还在反胃的点设置-同调，把五感-嗅觉关闭，下线喝点盐糖水缓缓再上来吧】
【有狐臭，yue……】
【我回来了，确实被封了】
【都被封了？这么快。还不错嘛主神，这次有脑子在。】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主神空间，直播办案！】
弹幕乱战花里胡哨，涂戈内心毫无波澜。经过主神的增幅，他的五感确实更灵敏，但本就不俗的忍耐度也同步提升。
他移开支撑着海蒂的手掌，将视线投向列车长的方向。
“列车长先生，我找你有些时候了，没想到你在这里。”
涂戈弯眸笑了笑，热情又不失礼貌地向列车长打了个招呼。
“侦探，你打算现在就去吗？”美丽的海蒂声音轻轻柔柔，开嗓的一瞬间，四周都静了下来。那双柔软的手轻轻抚过涂戈的手背，像美丽又昂贵的丝绸。
“当然，海蒂小姐。虽然我的学者朋友已经检查过一遍，但我也需要进去一趟，用独属于侦探的视角将这一切纳入眼里，以免出现不必要的疏漏。”
涂戈温柔又坚定地将她推开，手却不住纠缠在一起。两人分别又再度注视的双眸里，情意缠缠绵绵。
人群中响起了善意的轻笑声。海蒂脸颊绯红，将双手猛然收回胸前，背过身想离开。
“再等我一会儿吧，亲爱的玫瑰。请不要再走了，别离只会让我痛苦。”涂戈伸手欲将她挽留，眼中闪烁着怜爱和痛苦，轻轻地将这句话吐露。
“若我回来时见不到你，一定是神在惩罚我。”
【主播和海蒂小姐确实是都有点话剧天赋在身上的】
【主播大学是话剧社的，不知海蒂小姐高就？】
【可能是来自欧罗巴贵族的罗曼蒂克本能吧】
海蒂的步伐缓慢却坚定，周围这群乌合之众为他拦下这位美丽小姐的概率近乎为零。涂戈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列车长身后。
在那里，金眸的主人不知何时已放下手头的事，静静注视着门外的闹剧。
侦探从大衣内侧摸出了怀表。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钟离先生。”
海蒂猛地转过头，睁大的海蓝双眸映出那个缓步出现的身影。
-
“……推进更多主线意味着最终结算可以获得更多分数，结束后的评价也会更高。本次任务名称为火车疑案，侦破疑案、抓住真凶，大概率就是获得主线进度的正确方式了。”
餐桌边，涂戈喝着咖啡说。
“新人本的收益很影响之后发展，通过资源获取自保能力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毕竟主神空间只负责治疗身体创伤，要是在副本中折了可真就没有以后了。”
“一般来说新人本的难度不会很大，安全系数也较高，这次任务的主线由钟离先生你来尝试推进如何？”
【不愧是你扶贫兔】
【不愧是你扶贫兔】
【不愧是你扶贫兔】
【不愧是你扶贫兔】
【不愧是你扶贫兔】
涂戈将利弊都说的很清楚，如果是毫无自保能力的新人，吃下这一个初始副本的人情确实是难得的好事。
但钟离在沉默片刻后，婉拒了他的好意。
“好意我已心领。可此前我受你诸多恩惠，若再不懂得投桃报李，倒有些不知好歹。”
讲究人自有讲究法。钟离自认拿这些资源并无用处，接受此等好意既是浪费不提，也白白送了一个人情出去。
众所周知，人情是很贵的。若是像钟离先生这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之人，对应的人情就要更贵些。
偌大璃月，千百商人，想以千百万摩拉赚这一笔人情的人数不胜数，可至今也没能找到一个想赚这笔财的同时也真赚了上这笔财的人。
交易的准则是公平。天平的另一端究竟要放上多少砝码，才能与对方心中“钟离”这个身份的人情等价，对此，他自有衡量。
他的提防并不指向眼前人，正如此前的话语并非涂戈所想。广撒网的背后，那个星星之火的起始者，才是真正值得深思之人。
“如你所知，提瓦特存在元素力，便是从未修习武技的孱弱者掌握，亦可轻易击败力量充沛的男子。我既拒绝你的好意，自然也是元素力的所有者，保命手段是不缺的。”
涂戈抿着嘴，脸上写满了欲说还休。显然，相比从未见过的元素力，他宁愿相信钟离只是脸皮薄。
钟离了然地笑了笑。他拿起水杯，将水倒在手心，又转动手掌淋上手背。黑色的丝绸手套逐渐被水润湿，勾勒出更为鲜明的手掌细节。
“既然你我皆无法说服对方，”他看着涂戈，在指尖水珠将落未落之际猛然握拳，掌中金光一闪即逝，“何不立一份新的契约？”
修长的手掌平摊开，干燥到看不见一丝水迹的黑色手套上，正悬浮着一枚润水蓝的菱形晶体。仔细看去，外围有两道粉紫色的流光明灭旋转，隐约形成了一个球形的光罩。
“水之国以律法闻名天下，岩之国以商业往来七国。正义与契约之意，或可由这枚水结晶暂为代理。”
……
【玩家[涂戈]使用召唤物[怀表]召唤契约兽[钟离]大成功！】
弹幕里嘻嘻哈哈闹成一片，涂戈只担心将海蒂留下来之后该如何回“礼”。
他还记得钟离口中那句“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虽然钟离先生瞧着文气十足，言谈举止都十分儒雅，元素力也并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什么非比寻常的战斗力，但要是在他面前违背契约……涂戈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莫名地脊背发凉。
直觉在警告他，最好别把那个玩笑般的契约不当回事。
【一个彩蛋】
“说起来，钟离先生明明很擅长解答这种经济政治问题，为什么之前会说是令人苦恼的呢？”
“嗯……该如何说起呢。我目前仍在度假。度假期间的话，闲谈些鱼虫花鸟，琴棋书画，或是人文习俗的内容，可称得上有趣；类似经济政治这般严肃的话题，多少更费心力。工作时间太久，难免不想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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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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