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风神的子民，蒙德城的民众对风都有着近乎虔诚的好感，但即便如此，当寒冷的冬天来临的时候，刺骨的寒风也让大家对风的喜爱程度下降了那么一点点。
唐娜戴着厚厚的手套，穿着厚厚的长靴和同样厚重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走在及膝的雪地里。
今天要给两个客户送花，两个客户的住所相距较远，但好在他们都住在同一方向，所以顺路，在给住的远的客人送花的途中就可以到达另一个客户的家。
一阵寒风吹过，唐娜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雪还在下，雪花落到唐娜的睫毛上，像落在路边的树上一样迅速积聚，每走一段路，唐娜就得停下来把积累在睫毛上的积雪扫去。
天太冷了，许多花都适应不了这么冷的天气，没法种在户外，只能养在温室里，因此这些花的价格要比在春夏季节时贵许多。
会在冬天买花的大多是家境富裕的有钱人，今天两个订单的其中之一就是来自蒙德的劳伦斯家族。
劳伦斯家族的历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不过几百年前才是这个家族的鼎盛时期，发展至今，劳伦斯家族已经没落，失去了昔日的荣光，也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劳伦斯家族虽然是已经没落的旧贵族，资产远远不如过去雄厚，但他们仍然住在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城堡里，每年都把一大笔钱花在城堡的修缮上，听说最近几年，劳伦斯家族连这笔钱都凑不出来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只能被迫把城堡卖掉，搬进小一些的房子里生活。
但即使是这样，劳伦斯家族仍然尽可能保持着奢侈的爱好，冬天买花只是他们众多开销中比较小的一笔支出。
唐娜站在劳伦斯家族的大门外，按响门铃后足足等了十分钟的时间，门才徐徐打开了一条缝，一张有些刻薄的脸出现在门后。
“您好，我是花语花店派来送花的店员！”
因为天气太冷，唐娜说话的时候，一团白气从她嘴里飘出来。
站在门后的人嫌恶地皱了皱眉，甚至往后退了半步。他张开刻薄的薄嘴唇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屋内有人问道：“外面是谁来了，亲爱的？”
刻薄的嘴唇向后转，留给唐娜一个刻薄的后脑勺。“没什么，亲爱的，只是一个送花的。”
屋内的人叹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有朋友来了呢，原来只是一个送花的，尽快把她打发走吧。风吹到屋子里来，我的头已经开始痛了。”
“知道了，亲爱的。”
刻薄的后脑勺转到后面，刻薄的嘴唇重新面向唐娜。
“好了，姑娘，把花给我吧。”
对方把门稍微敞开了一些，露出身上考究的衣装，不是管家的打扮，而是主人的打扮。
他这身穿着打扮不像是在自己家悠闲地度过假日，倒更像是要出席某个重要的宴会。
也许这户人家已经窘迫到请不起管家了，否则，以贵族的傲慢程度，是不可能屈尊自己来开门的。
对方的脸上绥安带着不加掩饰的傲慢与刻意的轻视，但唐娜没有感到生气，也许是因为对方有些用力过猛，急于向所有人露出獠牙，就好像他即将变得一无所有，只好抓住最后的机会，把现在还能用得了的优越感肆意挥霍，像等待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绝望地等待着家族破产的那一天。
唐娜把新鲜的花双手交给对方，对方就花的状态和包装的审美发表了一番挑剔的批判，然后出于贵族的礼仪，他傲慢地向唐娜道了谢。
大门在唐娜面前关闭，唐娜才松了口气。
她不愿意与这些贵族打交道，他们太傲慢，也太紧绷，让她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好在今天的另一个订单不是来自贵族，而是来自一户普通的人家，这户人家的住处距离蒙德城较远，在晨曦酒庄的西北方向。
从劳伦斯家的城堡离开之后，唐娜顶着风雪继续赶路。
走了约有二十分钟以后，雪停了，风也比刚才小了许多，但天空仍然是阴沉的，想必过不了多久，雪花就会继续落下。
想到这里，唐娜加快了脚步继续赶路。
走到通往晨曦酒庄和奔狼领的岔路口的时候，唐娜发现了一只橘猫。
这只猫胖胖的，大概是趁着雪停的这段时间出来散步，它悠闲地踱着步子，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可爱的脚印。
因为还有花没有送到，唐娜没有在原地停留，她只是匆匆看了猫一眼，就重新专注于今天的工作，踏上了前往奔狼领的大路。
“对对，是我订的花！下这么大的雪还要麻烦你送花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唐娜根据订单上的地址找到订花的人家之后，屋主波莉热情地请她进入家中，一边道歉一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唐娜接过热茶，热度经由茶杯传到她的手上，然后立刻流向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这是我应该做的。您订购的花在这样的天气不容易保持新鲜，请您查看一下花的状态，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我改天再重新给您送一束过来。”
这是店长芙萝拉的要求，芙萝拉认为，既然花店承诺卖的是鲜花，如果花朵送到客户手上的时候已经不够新鲜的话，就不算是完成了这笔订单，必须重新送新鲜的花，直到客户满意为止。
唐娜认为店长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苛刻了一点，如果客户是通情达理的人倒也没有问题，但如果遇到特别挑剔的客户会很麻烦。
不过店长坚持必须让客人满意的原则，绝不更改这条规定，唐娜身为花店的帮工，没有话语权，只能听从。
按照规定，花语店的店员有义务告诉客人这项规定，刚才唐娜去劳伦斯家送花的时候原本打算询问对方对收到的花是否满意，但劳伦斯先生接过花之后并没有留给她说话的时间，向她冷漠地道谢之后就立刻关上了大门。
如果是迪卢克大人的话，一定不会是这样无礼的态度。
想到这里，唐娜急忙摇了摇头。
不行，现在正在工作中，不要走神去想迪卢克大人啊！
波莉检查了花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这花也太新鲜了，简直就像是刚刚采摘的一样，母亲看到这束花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从唐娜进屋开始，就只有波莉一个人跟她交谈，唐娜还以为家里只有波莉自己呢。她问：“您的母亲……和您住在一起吗？如果需要把花送到您母亲家的话——”
“哦，母亲在房间休息呢，她睡着了，我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所以没有叫醒她。”波莉抱着花束说。
虽然波莉仍然在笑，但唐娜看得出，在提到母亲的时候，波莉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影。
“您母亲，她还好吗？”
波莉叹了口气：“说实话，不太好。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每到冬天情况就会恶化，今年冬天的情况尤其糟糕。我担心……”
担心她也许坚持不到来年春天了。
波莉母女两个人并不富裕，母亲平时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只是喜欢花。为了能让母亲开心，波莉才会在冬天买从温室里培育的鲜花。
“不过，母亲很乐观，明明生病的是她，却反倒是她经常鼓励我，”说到这里，波莉已经是泪光闪闪，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忍了回去，“所以，我必须振作起来，不能让她担心。”
回去的路上，唐娜一直想着波莉母女的事，希望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波莉说母亲的病连医生也束手无策，连发病的原因也不清楚，只是说病人可能是积劳成疾，嘱咐病人需要静养，不要干重体力活，注意休息。
唐娜想来想去，她能做的，也只有多来给她们送花了。
波莉的母亲喜欢花，看到花心情就会变好，生病的人如果心情好的话，想必身体恢复的速度也会加快吧。
唐娜的积蓄并不多，冬天的鲜花价格又贵，她买不了几次就买不起了，但如果回去求一下店长的话，说不定店长会允许自己用员工优惠价购买鲜花。
“嗯，就这么办！”
唐娜打定主意，恨不能立刻飞回店里请求店长把鲜花便宜卖给自己，她抬起头往前冲，不料刚走了几步就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路上的积雪较厚，唐娜站立不稳，差点朝后摔倒，好在有人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
唐娜惊魂未定，抬头去看自己撞到了什么人，就这样不期然与迪卢克对上了视线。
“你没事吧？”迪卢克微微皱着眉，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唐娜睁大了眼睛，血液立刻上涌到脑袋，她的脸瞬间烫得像是新鲜出锅的土豆饼。
“没、没事，我没事。”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没事就好，”迪卢克放开了她的手臂，露出礼貌的微笑，“雪大路滑，走在路上还请当心脚下。”
同样的话如果是从劳伦斯先生嘴里说出来，一定会显得尖酸刻薄，充满嘲讽意味。但这样的话由迪卢克说出来就显得他既绅士又体贴。
唐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一颗羽球一样在胸腔里跳来跳去：“好、好的，谢谢！”
迪卢克轻轻点点头，说：“希望你能平安到达目的地，再见。”
唐娜不想说再见，因为她不想再见，但除了再见以外，她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其他的话。
“上、上次在花店门口，其实我——”唐娜慌张地说道。
迪卢克转身看过来，眼睛里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唐娜的心脏顿时像个瘪了的气球一样落了下去。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再见。”
迪卢克已经走远，唐娜依旧站在原地，她看着迪卢克的背影，心情无比酸涩，雪花又开始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和睫毛上，她懒得把雪扫去。
他一定是已经忘记了，他在花店门口向她微笑这件事。
唐娜原本想向他道歉，说那天她不是故意无视他，只是太害羞了，所以不敢看他。
但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有道歉的必要，因为对方早就不记得这件事了。
雪越下越大，唐娜看着刚才雪地上被胖胖的橘猫踩出的脚印逐渐被大雪覆盖，直至彻底消失，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自己留给迪卢克大人的印象，大概就像雪地上的脚印一样吧，可以轻易被风吹散，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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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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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轻易吹散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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