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华仰头望向证人席,距离太远,看不清莱欧斯利的面部表情。
他是忘记和她说清今天审判的什么案子,还是故意的让她带神里绫人来看这场审判,他应该能感觉到她不是很想让神里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吧。
高处的莱欧斯利感受不到她气愤的目光,开始履行证人的职责,“三月十六日,我入住罗伊酒店,这是我从里面带出的香薰蜡烛。经过科学院检测,蜡烛里面有禁用成分,具有请审判官看我提交的检验报告。”
那维莱特询问:“你是一个人入住的吗?”
莱欧斯利:“因为罗伊酒店的特殊规矩,我只能和同伴一起入住。”
同伴两个字让枫华放在扶手上的一抖,好像一束带着热度的聚光灯打在她头上,引来歌剧院里所有人的目光。
下一秒,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和莱欧斯利开房了,包括她身边的神里绫人。
神里绫人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件事呢?是责怪还是嘲笑?
不论是什么她都不必在意的,她是一个成年人有权力决定自己和谁睡觉,他知道了也无权干涉,可她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她明明以为是他的。
身边的人过分紧绷,神里绫人偏头看去,见她额头边几颗汗珠,“热吗?”
不是热,是心虚紧张,害怕内心的隐秘被公之于众。
枫华想出去,至少被公布时她本人不在现场,可是家主还在观看审判,好的随从不能提前离席。
她逞强说:“不热,里面人太多了,有点闷,我把外套脱了就好了。”
今天天气暖和,她穿了条米白色的枫丹风格裙子,墨绿色丝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没穿外套。
神里绫人目光不动声色的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试图找到她心神不宁的原因。
分开太久,她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难以辨别的她的情绪。他将目光投向高台上还在发言的莱欧斯利,思索究竟是不是被那位影响。
直接问,如果两人只是普通的工作关系会显得他很莫名其妙。
枫华在自己身上摸了又摸,没有摸到外套,回头往椅子后背上看,椅子上也没有。朝神里绫人傻傻笑了两声,“我……我好像……没穿外套出门。”
神里绫人无奈一笑,拉过她的手说:“我觉得有点热,出去透透气吧。”
“可是审判还没有结束。”
“那等下再回来。”
“好,好的。”
枫华被神里绫人拉住手跟在他身后。
封闭的歌剧院不太明亮的光芒让她想起小时候。
那时老家主还在世,绫华乖巧之外还保留着一丝活泼,听家仆聊天说到鸣神岛外的风景很是向往,于是和她商量偷偷出去冒险。
她们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躲过家仆溜出神里屋敷,顺利到达镇守之森后就迷路了。困在阴暗的森林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回头一看,绫华也不见了。
她吓得崩溃大哭,以前听过的关于镇守之森的可怕故事不停外冒,窸窸窣窣的草丛中好像下一秒就会跳出一只大狸猫把她压死。
她一边哭一边到处乱窜,走得精疲力尽时,飞舞的萤火虫带来呼唤她名字的温柔声音,蓝发少年出现在她眼前。柔声安慰她没事的,跟他一起回家,绫华已经回去了,镇守之森没有坏狸猫。
他带她出去,一路上宽大的手掌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安全又踏实。
小小年纪的她第一次理解了将军大人追求的永恒,她想那一刻能永恒。
多年后的今天,异国的歌剧院中,她被一如记忆中那般宽大温暖的手牵着走了几步。不一样的是她现在明白了家主是什么意思,看向他张长的蓝发,抽回了自己的手。
神里绫人空握了一下自己被松开的手,没有回头。
走到厚厚的地毯尽头,推开大门,蔚蓝清透的天空出现视线中。
枫华长呼一口气,压抑减少,不过外面的人好像不比里面的人少,露景泉边人山人海。
她听枫丹同事讲过这里的习俗,为了减淡一下自己刚刚的怪异表现,也和神里绫人介绍起来,“前面露景泉是枫丹的水流交汇之处,很多新婚的枫丹夫妇都会来这里求子。”
神里绫人来几分兴趣的模样,漫步走到露景泉边,环顾一圈说:“看他们的表情都很虔诚,此处一定很灵验。与心爱之人孕育新生命的确是神圣又让人期待的事。”
“我之前还打算推荐您来试试呢,就是不知道水神大人会不会也祝福外国人。不过……”枫华想到他说婚事是谣传,遗憾中带着安慰的说,“后面您可以带家主夫人再来。”
这一口一个夫人的,听着让人难受。
半天没有听见他说话,枫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是我僭越了,我不该对家主事插嘴。”
“有什么僭越的。”神里绫人笑问,“你觉得我的夫人会是怎样的?”
“一定是位端庄优雅的贵族小姐,和夫人很想。”
“一定是贵族小姐吗?听起来像有什么利益交换,我的婚姻不会成为政治的交易,只会和我喜欢的姑娘一起。”
他说话时微低着头,蓝色眼眸中星光闪烁比平时还要深情。
面对这种眼神,枫华又不争气的恍惚起来,
“那……”
那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有,就是你。
大白天的,还是不要做梦了。
枫华勉强的笑起来,“那……样最好了,不论我在这片大陆的哪个角落,我都会真心祝福你和心爱之人天长地久。”
神里绫人很头疼。
她没有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甚至没有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他和谁在一起对她来说仿佛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又不说话了,枫华握拳紧紧盯着喷泉水花,反思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该把她的《高情商沟通技巧教程》拿上来的,还以为用不上。
露景泉百米之外的歌剧院门口,证人已经结束法庭上的工作走到外面。目光环视一圈,在泉水边找到了本该坐在里面的两位。
求子……可能对雷电的子民没什么作用吧。他是水的子民,跟他一起可能多少会有点效果。
本打算处理完水上的事就回水下了,此时莱欧斯利毫不犹豫的调转方向,走到露景泉边,笑着问:“两位原来在外面,审判很无聊吗?”
“很精彩,我们稍后就回去。”外人一出现,神里绫人挂上平时无懈可击的笑脸。
岂止是精彩,简直是精彩得让人难以置信。
枫华刚刚消失的火气又腾起来,顾不得礼貌也忘了该对老板尊重,对莱欧斯利说:“公爵,我有话要和你说。”
莱欧斯利目光从神里绫人脸上划过问:“单独和我说吗?”
枫华:“单独和你说!”
得到肯定回答的莱欧斯利语气中出现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不好意思,神里先生,失陪一下。”
“家主,我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和公爵说,我马上回来。”枫华对神里绫人说完拉着莱欧斯利到一边长椅旁,低声质问,“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今天审判的这个案子?”
莱欧斯利不喜欢坏脾气的家伙,但面对她这样,居然有一丝开心。
在卧室之外的地方终于对他不是避之不及的了。不管是积极还是消极,总之是不一样的状态。
莱欧斯利觉得还不错,不过搞不懂她生气的点,“嗯?你不知道吗?我早上看你很感兴趣的模样,还以为你作为受害者乐见坏人被绳之以法。”
“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乐见的。可是还有别人在……”
“哦~”莱欧斯利明白了,“你很介意神里先生知道你和我发生的一切?”
她担心的很没有必要,法庭之上,他怎么可能透露她的**。
“我和你根本没什么!”嘴硬的枫华不自觉拔高语调,深吸一口气又压回去,“不过,我确实不想让他知道。谢谢你借给我的房子,我会尽快搬出去的,打扰了。”
莱欧斯利叹气,“说了我是一片好心,这位小姐好像始终过分的客气,还是对我有所防备?”
“我不是防备,是怕打扰你。”
更重要的是他是关系到她秘密的不可控因素,住在他可以随意进出的房子里会让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和上班划水被老板逮住的不一样的提心吊胆,怎么休假还要忍受这样的折磨,这就是和同事产生不正当关系的下场。
莱欧斯利点点头,认同她说的话,“现在这种情况,带着朋友住在老板的房子里,确实会打扰到老板。我有个好主意,你现在正在休假,完全可不把我当老板。”
“那当什么?”
“男朋友。”莱欧斯利非常自然的说出这三个字,“替恋人招待同乡,足够理所应当。”
枫华愣在原地,长椅边的虹彩蔷薇花苞随风摇曳,身后露景泉水声哗哗作响,公爵好像对她表白了。
一切真实得可怕又虚假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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