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吗……”
克雷薇拿着半个泡泡橘,任由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
为什么母亲不让他们离开壁炉之家?为什么不让他们接触外面的世界?为什么偏偏是各方面都不出众但也不差劲的伊特尔兰被领养?
难道这里真的是“囚笼”吗?
他们还有机会长大吗?
远处,库嘉维娜半蹲着对佩露薇利说着什么,然后亲切的摸了摸她的头。
面无表情的佩露薇利仿佛感觉到什么,朝克雷薇看来。
“克雷薇,过来。”库嘉维娜向克雷薇招了招手,“你和佩露薇利一起去储物室把教材搬来。”
克雷薇点点头,和佩露薇利一起离开了。
途中,佩露薇利道:“那点东西,我一个人就能搬来。”
克雷薇收回刚准备分出一瓣泡泡橘,不高兴的放入口中,一边嚼嚼还一边努嘴:“我要忙着吃橘子,可以在旁边看你搬。”
“……我是说,母亲只会派你来接近我。”佩露薇利看着自己的手,黑色的诅咒之力已经没过了所有的指节,“因为我最强。”
她能感觉到她的手被诅咒之力侵蚀越多,她就越强,同时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就越多。
也许等没过肩膀,抵达心脏之时,就是她丧命之刻。
克雷薇驻足,愣了一瞬后又立马跟了上去:“你的意思是,母亲希望我在你身边多活一段时间?”
“伊特尔兰的结局你看到了。”
“结局?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末了,佩露薇利又补充一句,打碎小姑娘残存的幻想,“他不可能还活着。”
“你又没亲眼见到,你又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又怎么知道伊特尔兰现在怎么样了?”
克雷薇微微昂头,充满自信,
“他一定是被接到枫丹富商家里去了,每天的下午茶都能喝到翘英庄的茶叶,还能吃德波大饭店的限量蛋糕,每天还不用看书练剑,还可以养各种各样的小宠物,他会比我们过得都要好。”
也许是克雷薇的笑容太阳光太明媚,佩露薇利有点出神。
随即又变成之前的淡漠表情:“随你怎么想。”
“我一定会找到伊特尔兰的线索。”
“他那么讨厌你,你还要找他?”
“可我们是家人呀,母亲说了,家人之间很容易闹矛盾,这时候坐下来好好聊聊、化解矛盾就行了。下次见到他的话,我一定要问问他原因,如果能和好就再好不过,如果不能那我就当不认识他。”
面对克雷薇天真到愚蠢的想法,佩露薇利没有发表意见。
她不觉得只有六岁的克雷薇能找到母亲留下的资料,更不可能找到伊特尔兰的线索。
但她没想到克雷薇没有从母亲入手,而是直接偷偷坐上运输物资的车,去了外面。
被找回来是必然的。
库嘉维娜虽然不会高看这些孩子,却也不会低估他们,单是庄园的围墙就有三四米之高,想要成功逃出去必定十分困难。
让佩露薇利更意外的是,在克雷薇被带回来受罚之后,又逃出去了一次。
她合理的怀疑库嘉维娜是故意让克雷薇逃走的。
不知道为什么,被抓回来的克雷薇找库嘉维娜大吵了一架,于是这次从受训室出来的克雷薇比上次伤得更加严重。
夜晚,在大家都熟睡之时,克雷薇抱着她钟爱的兔子玩偶悄然离开睡眠室,来到大厅的窗户边。
格外大的窗子在澄净的夜色照耀下变得圣洁。
“睡不着?”
刚爬上窗台的克雷薇一惊,回头就看见佩露薇利提着医疗盒站在黑暗中。
她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佩露薇利当没看见,放下医疗盒:“伤口不处理容易发炎,我帮你处理一下。”
“……谢谢。”
佩露薇利虽然也只有六岁,但伤口处理的手法非常老练。
处理之余,她问:“你今天直接问母亲了吗?”
克雷薇浅笑,故作轻松:“是啊。”
“母亲怎么说?”
“……她说我病了。”
空气寂静许久。
佩露薇利给她用绷带包扎好,末了还打了个蝴蝶结。
“谢谢你。”克雷薇扬起手臂,“真好看!”
“所以你们吵了一架?”佩露薇利手插口袋,靠在窗沿,“亲母女也会吵架吗?”
“我也算母亲的亲女儿吗?”
“算。即使你知道了真相,母亲也不会把你送走。”
“因为我是她的亲女儿吗?”
佩露薇利沉默了。
她有点困惑。
在从前,她或许会认为库嘉维娜对克雷薇的特殊是因为血脉相连,而现在,她有点犹豫。
如果库嘉维娜真的爱克雷薇,又为什么故意让她逃出去?
是她以前看错了,还是库嘉维娜对克雷薇的感情真的变了?
坐在窗沿的克雷薇用力推开沉重的窗户。
夏天的风将繁星银河吹入她的眼眸,闪亮亮的。
“佩露薇利,你知道至冬吗?”
“知道。”
“听说至冬的夜晚,天上会挂着彩色的极光。”
“极光?”
“嗯,非常好看。等长大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
克雷薇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家其实是个囚笼的事实,至少她没再计划要逃走。
她最好的朋友欧法芙对她两次逃离庄园的事非常不理解,也因为母亲说的话,欧法芙还对她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克雷薇深知在这个家里,最信任和最喜欢母亲的人不是她,而是欧法芙。
欧法芙热情善良,是欧法芙将她带入这个家,教她生活常识,所以克雷薇不希望欧法芙被这个家的假象所欺骗。
她想和欧法芙一起长大,一起离开,一起拥抱自由。
可她三番两次试探欧法芙,希望能让欧法芙看清这个家的真相,然而母亲为他们编织的美梦太过真实,欧法芙始终无法理解克雷薇对母亲态度的转变。
“薇薇,如果你再说母亲的坏话,我真的会生气的噢!”
欧法芙像个小大人一样,双手叉腰,严肃的告诉克雷薇。
欧法芙信任库嘉维娜是必然的。
将她从战火中带回来的是母亲,第一次为她编发的是母亲,给她第一个吻的也是母亲。
母亲养育了很多孩子,为他们读故事,教他们歌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无所不能的战士,为他们搭建一个与战争无缘的温暖港湾,也为他们绘下光辉的未来。
要怎样才能证明这些温暖是假象?是欺骗?
要怎样才能让他们看到母爱之下包裹的是毒药和利箭?
渐渐地,克雷薇自己都放弃了。
与其让欧法芙承受看见真相的痛苦,倒不如让她享受梦里的幸福。
知道真相的还有佩露薇利,这份苦果倒也不用让她独自吞咽。
哪怕佩露薇利不觉得这是苦果。
克雷薇七岁生日那天,阴郁了很久的天空终于下了第一场雪。
壁炉之家没有“过生日”这种说法,因为大部分孩子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怕冷的克雷薇躲在有暖气的书房,捧着一本图画书坐在壁炉边的地上。
即使是在室内,她也依然戴着白色围巾,厚厚的白色的大衣将她裹得像雪地里的一只小熊。
“生日快乐。”
克雷薇一抬头,看见佩露薇利端着一块巴掌大的小蛋糕站在沙发边。
是非常普通的小蛋糕,每天的下午茶都能吃到的那种,也许就是佩露薇利从后厨那里提前偷来的一个。
不一样的是上面的水果换成了一朵小小的柔灯铃,柔灯铃的花心上插着一只蜡烛。
蜡烛和克雷薇以前见过的彩色生日蜡烛差不多,只不过也许点燃的时间有点久,烛泪将下面的柔灯铃都快融得变了样。
“好丑。”
“……”
“不过,谢谢你,佩露薇利。”克雷薇高兴的接过蛋糕,笑容甜甜,“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佩露薇利没回答,靠在墙边。
壁炉的温暖火光跳跃,映暖了她的白发和脸颊。
克雷薇并不在意,又道:“哎呀,生日该许什么愿望好呢?”
“说出来就不……”
没等佩露薇利说完,克雷薇快速道:“快快天晴,快快天晴!”
说完就吹灭了蜡烛并拿掉它,然后完全不顾淑女礼仪的一口咬上去。
“唔,今天的蛋糕还可以。”
佩露薇利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见她吃得没心没肺的,问:“欧法芙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
“早餐之后母亲就把她叫走了,可能是上次测验结果不太好,所以单独给她补习吧。”
佩露薇利不再说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你找欧法芙有事吗?”克雷薇问。
佩露薇利和欧法芙之间的关系也只是“熟悉”层面,如果没有克雷薇,两人平时不会有太多交集。
“不久之前,我看见[博士]走了。”
[博士]是愚人众第二席执行官,席位在库嘉维娜之上。
他一直戴着鹰嘴一样的怪异面具,即使只是浅笑,那笑容也有种诡异又疯狂的感觉,透着刺骨的阴寒和冰冷。
克雷薇愣了一下,忽然扔下蛋糕,朝外跑去。
……
“欧法芙吗?”库嘉维娜放下羽毛笔,慈爱的看着和自己模样相仿的克雷薇,“[博士]看中了她的特质,把她带去了实验室当助手培养。”
克雷薇如遭雷劈。
她强忍着眼泪,声音颤抖:“在这里,最喜欢母亲的人就是欧法芙,你怎么可以……”
“克雷薇,我爱的孩子,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喜欢’和‘爱’,任何事物都要比它们更有价值。”
库嘉维娜无奈的轻笑一声,
“我当然爱她,一如我爱着你。但博士席位远高于我,凭借凡人之躯活了数百年,能成为他的助手,自然要比原定成为[役人]的结局更好。”
“你撒谎!”克雷薇气得发抖,“我已经看过了,看到你的处刑名单了,上面有伊特尔兰的名字,也看到博士写的实验报告了。妈妈,这个囚笼里,你给我们的爱全部都是假的吗?”
和怒气冲天的克雷薇相比,库嘉维娜的冷静从容似乎更占上风。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摸了一下暗柜,然后浅笑着问:“那么,克雷薇,你喜欢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吗?”
蓄满眼泪的眼眶终于决堤,带着浓浓的失望和悲伤滚落,霎时便被柔软的地毯吸收。
“母亲。你玷污了[母亲]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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