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哎呀,怎么还没醒啊!”
屋外隐隐约约透进来胡桃略显急躁的声音。
行秋此时应当也守在外面,回她:“别担心,白大夫之前来看过,说无甚大碍,只需耐心等她醒了便好。”
床榻上,少女缓缓睁眸。
暗金的瞳色似掺杂了一丝浅浅的鸢紫,浮光掠影,转瞬即逝。
她捻起一根发丝,瞥了眼尚呈墨蓝色泽的尾端,放下手,下床开始梳理。
这是胡桃的房间。
看来应是当日她昏迷过去后,被钟离和旅行者带回了往生堂。
既然只有行秋在这儿守着,那就还没惊动父母与大哥。
南宵心下松了口气,推门而出。
胡桃正背着她与行秋聊着,挡住了后者的视线。
重云一眼瞧见了人,拉了下行秋,示意他抬头。
堂主已先一步听到脚步声,窜到南宵面前,上下看看:“南宵!你可算醒了,急死我跟客卿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南宵一指抵住胡桃要凑上来的脑袋,趁她缓了力,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堂主不合时宜的拥抱。
她弯眉一笑,声音清泠:“不信我也得信白先生啊,胡桃。”
胡桃眨了眨眼,确认她还有心思逗自己,那便肯定是没事了,当下一扬脑袋,眯眼盯着她:“行吧,你现在还没好全,我不跟你一个病人计较。”
南宵但笑不语。
她侧眸望向行秋和重云,点头致意,眸里些微的谢意分明是在点行秋瞒着家人、没提她受伤的事。
行秋一向拿某些事上鬼灵精的妹妹没辙,对着她的致谢也仅是叹了口气,给重云递了个眼神,从椅上站起身。
他截住了胡桃看似不依不饶的话头,道:“南宵,下回记得小心点。即便是天权大人,想必也不希望以你的受伤来作为对愚人众进一步施压的筹码。”
小圈子里,重云与香菱的心眼不多,胡桃则是宁愿看破也不说破,自始至终完全信任她自己的主张。
也就行秋既瞧出了她有所算计,又会因担忧她玩出格而屡屡警示了。
南宵避重就轻地回问:“那成果如何?”
行秋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那便要你自己去从天权大人手里抢了——不是你说的么?‘让凝光大人让出到手的利益,可比让石头开花还难。’”
这确实是她说的。
可这句话的重点其实是在后句。
南宵无意欲盖弥彰地多作解释,闻言笑道:“往日为你在大哥面前遮掩了那么多次,难不成连个小忙都不愿帮?”
“呃……”
行秋见势不妙就要开溜,拉着重云的胳膊便往外跑:“我、我去看看香菱的菜做得怎么样了!”
南宵长叹一声:“罢了,看来还得我自己去。”
“这儿就我俩,别藏着话了,猜来猜去可是很累的。”
胡桃将人往椅子上一摁,自己坐到了旁边的椅上,拿起杯子便喝:“跟天权大人交涉的事,我已经让客卿全权代你负责谈了。怎么样,惊喜嘛?意外嘛?不用谢我……哎呦!”
硬生生挨了下南宵的弹指,胡桃揉了揉额头:“看来我又猜错了?”
南宵白她一眼:“还说我喜欢拐弯抹角,你说话不也躲躲藏藏?”
“这不一样!”
胡桃坚决捍卫自己的名声:“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哪像你,平时十句话里有一句是完全真心的就不错了。”
南宵笑了:“别转移话题哦,胡桃。”
胡桃一瞬哑声。
她跳下椅子,走去将行秋和重云方才出屋开的房门重新关紧。
回眸时,血梅雕琢的眼里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南宵坦然地迎上胡桃的视线,依旧呈暗金的双眸一派沉静温雅。
半晌后,胡桃方才开口:“南宵,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如果这也是你布局的一环,那你已经过了。”
南宵合眼微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啊,胡桃。”
胡桃蹙眉,分外头疼南宵油盐不进的固执,以及她直接拒绝任何回旋的态度。
最后,她深吸了口气,嗓音轻到微如片羽:“可你不是喜欢客卿么?”
——图穷匕见。
有些话可以彼此心知肚明,但唯独不能宣之于口。
胡桃捅破了窗户纸,显然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南宵睁眼看向好友,眸光锋锐且冷厉。
她知道胡桃在反对什么。
堂主可以谅解她对别人的无数次玩笑、恶趣味的逗弄与不经意的试探。
但是【欺骗】与【愚弄】不行。
胡桃知道南宵一向厌恶信任遭到背叛。
那便应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胡桃想,如果南宵反驳这句绝对的真话,如果南宵甚至愿意否认自己的真心……
那她便也无话可说了。
南宵与好友对视了很久,久到甚至让胡桃认为她不会回答或是无言以对了,才垂了眸,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她低声道:“胡桃,你看着便好。”
南宵鲜少会在朋友面前过分隐藏自己的心思,所以胡桃猜出来也不是近来的事。
一直以来的隐晦撮合确实很好,但也仅止于此了。
即便是默契无间的搭档,也难在彼此信息不同拍的时候完美合作。
胡桃明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让了步:“行,我就看着。”
南宵闻言,柔了眉眼,方要端茶润润嗓,便听到不聊正事的堂主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那你要追客卿么?”
咔嚓——!
难得失态的南宵手一抖,茶杯脱手摔到了地上,清脆一声响,直接碎了。
如果没记错,胡桃还挺喜欢这套茶具的。
南宵抬眸,对上胡桃低头的视线。
她摊手道:“抱歉,手滑了。”
胡桃的神情瞬间变得异常幽怨:“南宵!”
南宵一挑眉,眸里显然掠过一抹幸灾乐祸,起身安慰地拍了拍堂主的肩膀。
将要出门时,她侧头偏向胡桃,轻声细语地道:“胡堂主,你家客卿……”
南宵微微眨了下左眼,尾音上扬,显出几分欢愉来——
“花心得很呢。”
34.
自归离原一事后,旅行者与派蒙再度遇见南宵,是在珠钿舫上。
台上莺歌燕舞,余音袅袅,却仍有不少来宾频频将目光投向南宵。
少女着了一身月白旗袍,幽蓝勾勒出枝头寒梅的纹饰,立领蝴蝶扣含蓄蕴雅,盘发簪一支流苏步摇,端的是悦目佳容。
见到南宵与钟离,空被派蒙拉着上前打了声招呼。
派蒙瞧着南宵气色不错,才松了口气:“南宵,还好你没事……对了,今天怎么来珠钿舫了呀?”
南宵闻言,斜眸瞥了眼钟离,淡淡地笑着:“若我早知是来珠钿舫,哪会答应先生的邀约。”
钟离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装作没听出南宵话里的讽意。
再如何心照不宣,珠钿舫毕竟也是花船。
派蒙没听懂深意,但也能听出表意,疑惑问:“你不喜欢珠钿舫么?”
堪称火上浇油的一句话让旅行者忙咳嗽着截住话头。
幸好一旁的宛烟适时开口:“刚刚我们聊到【历史上的岩王帝君】这个话题,有兴趣的话,两位可以听一听。”
话题重归正轨,翰学看着钟离,插嘴道:“这位先生好像轻看了岩王爷的神力,作为专业的考古学家,我想纠正他的一些观点。”
旅行者不由看了眼钟离:“他、他其实……”
翰学打断道:“我们正在讨论,【历史上第一枚摩拉】的下落。”
宛烟认为应是作为信物秘密传承了下来,而翰学则洋洋得意,宣称岩王爷定是用摩拉作为触媒,强化了一刀一剑。
直至听到翰学宣扬他引以为豪的著作时,南宵方轻轻嗤笑了声:“考古学家?但凡你下过遗迹、读过古书,都不会说出如此贻笑大方的话来。”
飞云商会的三小姐很少予人难堪,如此咄咄逼人的话,还是在场的人头一次听闻。
翰学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生气道:“南宵小姐,即便你不认同我的假说,也不用如此贬低吧?”
南宵敲了敲桌,语气里显而易见地流露出轻蔑之意:“我只是个商人,自然不懂岩王爷的深远谋划。但若是岩王爷要交易那枚摩拉,其价值几何?”
翰学愣了愣,话却已脱口而出:“岩王爷一向公正,当然是一摩拉。”
南宵似笑非笑地抬眼:“既如此,又何须分辩?”
翰学咬咬牙,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念:“世上第一枚摩拉,一定蕴含着最强的力量……”
南宵打断道:“岩王爷指引璃月先民冶炼矿石,用最初的货物与世间诸国展开贸易,你可承认?”
翰学不知她这话何意,点头道:“当然承认,这就是史书上写着的。”
南宵低低地笑了,倾身望向他,暗金眸里是极具压迫的睥睨:“第一枚摩拉,也仅是【摩拉】。它若与寻常摩拉一样,想必只会被随手花掉,在市井间流转;它若蕴含极强的神力……”
她顿了顿,扬唇轻笑,语含嘲讽:“则有悖公平交易之【契约】。”
这番话说是维护也好,说是质疑也罢。
既能当作对翰学的回击,也可听作对岩神的不敬。
——全看听众如何理解。
翰学被怼得面红耳赤,强装风度地称自己有他事要处理,赶忙告辞了。
南宵则说得略有些口渴,正要去倒茶,抬眸见钟离已将茶盏推了过来。
她对上青年含笑的凤眸,从善如流地端茶喝了口,笑道:“先生是怪我多嘴,还是奖我代劳呢?”
钟离笑叹一声,道:“两者皆有之。”
怪她多嘴竟为自己树敌,也喜于她从未视自己如等闲之辈的桀骜。
心高万仞,南宵却踩得极稳。
最近事情有点多,也许两天三更?
尽量保持剧情的流畅,算算也该进入完结倒计时了,想好好写,所以没时间的话更得会慢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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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山有木兮(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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