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便是被如此教导的。
他拥有无上的地位，冠以稻妻诞生之前，便早已遍地的威怖雷霆之势，取自亘古不变的国度，永远不会抵达的崩溃之境。
赐予永恒的祝福，名为——
雷电国崩。
世上没有能让他卑微屈膝的存在，哪怕是，那个曾抛弃过他，又突发奇想把他带到身边‘养着’却连饭都不会做的愚蠢神明，巴尔泽布。
超越万物不过是刻在灵魂中的事实，与之同时赋加的使命，即便再怎么麻烦，也是他应有的责任与义务。
美满幸福的家庭，锦衣玉食的生活，数不胜数的朋友...除了身为人偶，没有人类的那颗心以外，一切顺风顺水得无趣。
——只是...
“从最初我便知道，我和他人不一样，很奇怪。”背脊挺直坐于办公桌前，双手交握姿态有条不紊，雷电国崩掀下眼帘，神色淡淡。
拥有常人所渴望的一切，却怎么填都填不满；度过的每一天既无波澜也不悲伤，却总是在路上，在书桌旁，在交流中...突然身躯僵滞，默默流下眼泪。
低头看向双手，依然空无一物，眼泪莫名其妙地开始越来越涌出，停不下来。
好冷，为什么阳光照射下的广阔世界会这么冷？
再怎么抱住自己的身体，揉搓双臂，也驱散不了这个冰窖般的温度。
所以，他喜欢黑暗狭隘的地方，喜欢红色，更喜欢火。
喜欢，铁器的锻造炉心。
而这么愉悦的事情，结果却被她们从未有过的严厉制止了，只是因为找到了烧焦的他。
自早以来就对他有着内疚，总是柔声的紫色麻花辫神明第一次对他发怒；连时常爱捉弄他，像狐狸一样眯眼笑着的巫女，这次也冷得面无表情。
她们生气又颤抖着抱紧了他，下蹲着用手帕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黑化焦痕，一点点询问。
终于，他从她们口中得到了答案。
“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很奇怪。”
“同样是活着，但一具躯体里，我时不时是雷电将军，时不时是雷电影。”
“同样是活着，但我有着比人类漫长得多的寿命，长着与人类不同的耳朵。”
两只重叠的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抬眸看去，她们真挚与他对视：“你和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一模一样，大家都是这么烦恼着，你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不管是觉得这个世界是破碎的，诡异，违和；还是觉得自己空缺了一块，无意识寻找什么。
都算是——
正常！
他再怎么奇怪，也是正常的！
就算活着就是痛苦，也是正常的！
纯白无暇的人偶亮闪闪的蓝紫色双眸弯弯地，笑得灿烂如初：“我和你们不一样，不是一个层次的生物要怎么放在一起比较？”
“请注意一下，这是‘正常’，而不是‘一模一样’。”
下一秒的结局显而易见，最后严肃言笑不苟的对视，摆头指示，‘我们需要谈一谈，你去外面玩’。
紫发女人立刻被拉走，回来后面容极度憔悴萎靡，以及，明明住在鸣神大社，路程遥远的巫女从此大费周章住在了此地，光泽的皮毛日渐干枯褪色。
总而言之这四百多年，即便是他懵懂无知被油腔滑调的狐狸一味戏耍之时，也从未吃过亏。
“除了...”稍稍低下头，双手五指捋起一袭蓝紫色长发，一丝不苟地将其高高扎起。雷电国崩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目光聚集于手持的一份文件。
发现了他在寻找能填补空缺之物的巫女，像狐狸一样微笑地将玻璃状的棋子放在了他的跟前，“缺了一块的东西这么困绕你的话，你想要的人类心脏，这颗神之心。”
“总有一天我会把它交给你，只要你好好辅导她治理这个国家。”
“好！”雀跃答复。
落在白色纸张上的字，重了一笔，溢出墨水。雷电国崩脸上冷淡不变，无所动摇地将其添完最后一笔。
在他字还没有认全的时候，就找人念官文给他听，让他猜着处理，什么都不教。出错了，就把他带到当地，在他耳边一句句说着荒谬政策下，人们的凄惨生活。
日复一日，被逼到哭。
年复一年，混乱得是在真哭，还是莫名其妙地流泪都不知道。
最后好不容易上手了，办公桌上左右一塔高出他个子的文件堆，瞬间扩张到了面前。那两人从此以后隔三岔五出去玩，甚至连鸣神大社都扔给他，回来后就说一句幸苦他了，给了几包特产把他打发。
等到他质疑的时候，‘都是为了你好，相信你才让你锻炼能力’；等到他反驳的时候，‘会用人也是领导能力的一种’，全部被打了回去。
尽管如此，为了得到了神之心，他都撑了下来，反正人偶不用睡，他也无聊睡不着。而吊着他的那根萝卜，竟然——
海祇岛的状态有点蠢蠢欲动，你借着这件事顺便解决潜伏的愚人众，我们去须弥一趟，看看那里有没有办法解决等他们归顺后，岛上种植粮食的问题。
字里行间，我们去玩了，你处理好麻烦。
所以，这一次，他漠然地说出‘一路顺风’的祝福，列出一系类神明不在需要增加的风险，条款，财务。随后，收拾好了行李，撂下维持不住微笑的狐狸，休几年假期全凭他开心。
平淡无奇普通的出行，不过是不在稻妻的短短一年，夜以继日四百多年的报酬，消失不见。
和耳廓狐兽人的那杯茶也没能喝完，快速提交完最后一篇论文，终于回到了稻妻。
还没进门，天守阁一刀雷光，毫不犹豫砍下的那个神明，根本没有考虑过因此被破坏的街道与房屋，更别提重建需要花费的资金和人力。
神色一冷，脑袋泛疼。
只能在一切发生前将其解决，没等喘口气，送死的人还要给他添麻烦，便顺手报复狐狸，同时将他和赶来的同伙甩给了巫女；一桩了结，过了几天又有一个黄毛找不清债主，在他和外国使臣面谈之时上来就嚷嚷。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那个女人趾高气扬的声调仿佛还在耳边，雷电国崩平淡地将看完的文件放到一旁，拿起了另一份全新的文件。
毕竟，四百多年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更别提是弄走他报酬的小偷，难免有了意气用事的时候。
归根结底，也是那个女人的价值，就算劫持留个活口，也换不回他的神之心。
对敌人手下留情，幼稚又天真的事情由那个神明做就够了。
“的确，是换来了愚人众的势力从稻妻城撤离，但我的损失根本没有被填补。”雷电国崩双眸一眯，隐去森冷寒光。理所当然，他要毁了他们的谋划，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去问了离稻妻最近，被夺去神之心的前一个国家，璃月化为人身的岩神。
对方开口就是意义不明的一句：“小友，往生堂搁置已久的上好铁观音，这次记得拿去。”
还以为是什么言外之意，不好直说至冬愚人众的意图，便陪着听戏周转了很久。
结果到了最后，只是单纯地认错了契约的对象。说那个一样穿着黑衣，一样蓝紫色长发的少年，要更爱笑，旁边那个更是总在无时无刻地笑着。
爱笑？这世上还真无奇不有，喜欢做这种无聊又费劲拉扯肌肉的举动。
像是钦佩又像是嘲讽，雷电国崩冷漠的眉梢依旧没有一丝变化，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将其搁置在笔架，起身。
没有价值，没有必要，就不必笑。
“今日份的早餐，希望她们能喜欢。”淡淡自言自语落下一句，看不出好意还是恶意。
雷电国崩随手拿过凳子上黑色的昂贵皮毛氅衣，披在了肩上。
一步，一步，走向高不见峰的天守阁正堂。
事到如今，当初开解懵懂无知人偶的那些话，早已明白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连日后的忙碌，也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多想。
但是——
“雷电国崩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雷电国崩大人，近日的财政！”
“雷电国崩大人，人员的调动！”
“雷电国崩大人，治安的问题！”
“雷电国崩大人...！”
人群乌泱泱地围了上来，脸上笑容从心喜悦，急促又忙碌地上前。
雷电国崩敛下眸中神色，微微颔首一一回应，将厚重披风外露出的手收回内侧，看向众人，唇缝吐出：“一个个来。”
时间会把一切都给带走，即便眼底的世界依旧破碎，诡异，违和，他如今已不会再痛苦，也不会再莫名其妙地流泪。
总有一天，这个指尖停留的阳光，会感受到温暖。
今日的雷电国崩，也是如此忙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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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雷电国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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