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仰起头，就像那滴雨寻觅了你许久，又像是你寻觅了那滴雨许久，终究你迎接了它。
蒙德城仿佛如何也无法湮灭的火光，逐渐偃旗息鼓，伴随着那道微风带来的凉意，你也终于得到喘息。
“太好了，下雨之后，身后的火看样子快熄灭了，我们快走吧！指挥官小姐！”班尼特和你说。
“不用了，”你说，“马上就结束了。”
女士也注意到那一缕微风，她的声音隔着雾气传递到你的耳朵里：“我就知道你在那！巴巴托斯！”她得意又张狂地笑着，“区区一场雨而已，你以为我会怕吗？我会焚尽蒙德的一切！一切！”
空气中再次升腾起让人焦躁不安的温度，炽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即便是在雾中你也能辨认出那道光，无数道裹挟着火焰的龙卷风不顾一切地向各处奔袭而去，誓要将一切吞噬才肯罢休。
然后，空气中响起了，脚步踏在冰面上般有节奏的敲击声。
叩。
叩。
叩。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浪花般的骨哨声。
那是浪花骑士优菈的特技，她可以用骨哨模仿海浪的声音，让野外的魔物误认为是海啸来袭，因而逃跑。
这是你在资料里曾经看到过的。
海浪声越发汹涌，逐渐从最开始的一处，变成了多处，上一秒明明是那里出现了海浪声，下一秒却移动到这里。
涌起的火焰在如骗局一般的海浪声和夹杂着大雨的迷雾中，逐一熄灭。
唯一不变的还是空气中那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欢快如舞步，梦幻如乐曲，在海浪中此起彼伏。
吞天之鲸再次拔地而起，这次它伴随着海浪声，归于海洋，它张开双鳍拥抱了那道尖锐的火光，向天空泼洒了归乡的愉快的水花。
在乌云层中，水花落在翱翔在天空的还在闪烁着雷光的乌鸦的背上，乌鸦亲切地俯冲下来，亲吻了鲸鱼的背。
那一瞬间舞曲停了，海浪停了，就连鲸鱼也停了。
后背闪烁着紫色电光的鲸鱼散发着寒气伫立在蒙德广场的正中心，它还维持着要归向大海的姿态，却似乎永远也回不了家乡了。
“冰浪……怒涛！”
优菈的一声呵斥穿入耳膜，鲸鱼粉碎，向四面坍塌。
你身后的火焰像是釜底抽薪，骤然熄灭，你蹲在原地，看着达达利亚的鲸鱼又一次被砸成齑粉。
又等了一会，雨停了，云开雾散，阳光终于洒在蒙德城，这时你才终于发现，天已近黄昏，天空充斥着灼热的红光，那道红光最终惋惜地洒在女士的身上。
你起身走向女士。
晚霞在燃烧，她，也在燃烧。
她抬头看着天空，在视线里看到你的时候，她的瞳孔紧了紧，最后她松开眉头，笑着对你说：“这种事你做起来还是太小，以后还是不要做了，交给其他人吧。”
同样的话，你从女士口中之前听过一次，那时她似乎在嘲笑你，现在她似乎在劝告你。
她伸出手，晚霞盈了满怀，就像在燃烧她的灵魂，燃烧她的生命。
没等你开口，她支撑着破碎的还在燃烧的身体，突然拥抱了你。
“指挥官！”身边的人都为此惊叫出声。
你也被吓了一跳。
可回过神来，却发现，灼烧着她的火焰，并没有蔓延到你身上，她好像只是为了拥抱你，也只是拥抱了你。
“我都忘了，你长大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在你耳边气若游丝地轻声说，“长大了不是什么好事……”
你感觉到手心被塞进去了什么东西，冰凉的光滑的如宝石一般的东西。
她侧过脸的时候，美丽明媚的脸擦过你的耳朵，温暖地甚至不符合她的气质。
“我的时间结束了，替我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吧……”她低声说着，从脸颊开始逐渐化为带着光点的灰烬。
你的目光看向她的嘴唇，那张嘴一张一合，仿佛说了什么，却来不及传递出声音了。
但你认出了她要说的最后两个字。
“李莹。”
她最后叫出了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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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馈赠夜晚照常营业。
即便白天经历了如此疯狂的灾难，但似乎依旧没有泯灭蒙德人爱酒的习性，你这个异世来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只能在酒馆这种公共场所找个角落坐上一会，休息或者说整理思绪。
女士的这件事之后，你能明显感觉到蒙德人们对你更加尊敬了，不，说是尊敬或许还有些收敛，准确地形容是——敬畏。
他们尊敬你，但也更怕你。
派蒙在丽莎的照顾下已经在西风骑士团那里睡着了，此刻你一个人，对着摆放在桌子上的邪眼发呆。
这就是女士最后塞进你怀里的东西，说是遗物好像也不为过，她把这个东西给你，出于什么目的，你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你叫什么，你也不知道，此刻你的脑子乱作一团，却又不肯糊涂一场借此买醉。
这让你在一众醉鬼之中像是个鸡立鹤群的傻子。
天使的馈赠的大门被推开，你没有抬头，听着脚步声在你身旁落座，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向那枚邪眼。
“别动。”你出声警告。
那只手缩了回去。
“来酒馆怎么能只盯着块破石头看不喝酒呢？要不要喝一杯？我请你？”
“不了，”你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拒绝了凯亚的好意，想了想你又继续补充，“灾后重建需要不少精力吧，这么随便翘班不会被琴训话吗？”
“哎……我好不容易能抽出时间陪你喝酒，就别说那些扫兴的话了。”凯亚说罢起身要去跟酒保查尔斯要酒。
“我说了不用了。”你尽量耐着性子告诉凯亚。
凯亚没有理会你的意见，从查尔斯那叫来了两瓶从包装看上去就年份颇佳的葡萄酒，他给你倒了一杯，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顺势坐到你对面：“你不喝，那就陪我喝一点嘛，精神这么紧绷着可不是个好习惯。”
说完，他摇晃着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口，示意你也尝尝。
你捏着拳头，强忍着不耐烦，把那枚邪眼放回自己口袋里，学着凯亚的动作喝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入口顺滑，回味悠长？”凯亚问你。
“……”你完全没喝出来凯亚说得那种感觉，为了确认，你甚至咂了咂嘴，努力回味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没有，就葡萄酒味。”
凯亚没回应，笑着继续喝了一口酒，你没有继续喝下去，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继续坐着发呆。
你说不清楚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人生一片空白，茫然而绝望，周围酒鬼们快乐地喝着酒，灾难过去似乎给了他们珍惜生命放肆快乐的机会，他们抱在一起跳着别扭的舞，唱着蒙德吟游诗人传播的小调，他们试图把快乐像是疾病一样传染出去。
可你却发现，此刻你对这种快乐居然有抗体。
你看着那些本就与你无关的快乐，看着他们唱歌，看着他们豪饮，看着他们跳舞，看着他们玩耍，最后看着他们醉倒一片。
那不快乐。
你的脑袋里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那不是快乐。
那虚妄和空洞，就像提瓦特大陆带给你的一切，除了虚妄，就是空洞。
你不曾迷醉在这个世界里，就像你不曾在饮酒中寻觅到快乐一样，你转头看向清醒的凯亚，他对上你的视线，似乎看出了你的困惑，所以抬了抬眉毛，用目光询问你有什么事。
“你也和他们一样，寻求的是这种快乐吗？”你问。
凯亚眯起眼睛，他似乎没料到你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认真地想了想，答非所问地告诉你：“欢愉是一首自由之歌，我唯愿你们发自内心地讴歌它，然而我不愿让你们沉迷于歌唱。”
这还是你告诉他的，也就一天的时间他就把同样的话回敬给你了。
你哭笑不得：“你的记忆力可真够好的。”
“但是我用得位置还挺对的，是不是？”凯亚对你眨了眨眼。
看样子他也注意到你就是随便拽了一句诗糊弄他这件事了，你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更加沉重，不想再和他继续谈论这种问题，所以转移了话题：“女士死了之后，蒙德接下来要怎么做？”
听到你转移了话题，凯亚收回看向你的目光，喝了一口红酒模棱两可道：“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修复废墟，重建蒙德了……不过好在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种事了。”
他没有提蒙德跟至冬的事，你也就没追问。
没有心情社交的时候真的不适合和人喝酒聊天，没有话题可说，更不愿去接对方抛出的任何话题。
你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酒馆的门：“你在这好好休息吧，我出去转一转。”
酒馆门口的六指乔瑟正高唱着令人振奋的歌，见到你推开门离开，他快乐地送给你一个音调悠扬的“下次再见”。
推开门，把吵闹留在酒馆里，空气里还有木头燃烧过后的焦糊味，你深吸了一口气，辨认出焦糊味后的雨后独有的泥土味。
身后的酒馆门打开又关上。
你的手腕被人抓住，力道并不重，只是刚刚好用手掌环握手腕的力度。
“心情不好的话，一起去看海吧，我知道一个不错的，看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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