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于提瓦特大陆的人在这个世界沟通依靠世界树的语言处理，如果突然失去世界树的帮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将如牙牙学语的新生儿一般孤立无援。
虽然在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凯亚就估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甚至为此临时学习了最有可能被他短时间掌握的一门语言——英语，但是很遗憾，指挥官所在的国家的母语并非英语。
目前他掌握的只是英语的阅读和书写这两种表达形式，英语的发音他却还没完全掌握。
不过从现在的形势判断，这些把他们抓起来的人，暂时应该没有提供纸笔和他成为笔友进行些愉快的书信往来的打算，所以即便他已经尽可能地做了准备，但显然目前为止这些准备其实派不上用场。
正如凯亚最初所预料的，在被捕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的语言沟通能力，这应该是世界树断臂自保，防止提瓦特大陆的信息被透露到另一个世界的手段。
所以凯亚觉得，此时房间一侧窃窃私语的两人，其实全然不需要顾及他的存在，即便他的耳朵真的捕捉到了他们的对话内容，对他而言也毫无用处，因为他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国家的语言。
交谈声停了，凯亚挡在眼前的眼罩被摘下来，眼睛骤然见光，他下意识想抬起手遮挡光线，才想起来自己的手已经被束缚衣牢牢地控制在肩膀两侧，挣扎无用，他叹了口气，只能用频繁的眨眼缓解这种光线刺激。
这地方没有他预计的那般森冷，甚至有些温馨，白色柔软的墙壁和同样白色的柔软的天花板和地面，房间里没有主要光源，而是嵌在柔软墙体内的柔和的灯带，房间里唯一一个称得上家具的就只有他正躺着的那张床。
面前站着两个人，说是人实在有些恭维了，这分明是两个“人形生物”，他们穿着银白色的硕大的连体衣，遮掩了一切作为人类的体征。
房间里再无他人，阿贝多和空不在这，想来应该各自被关在其他地方，指挥官……
凯亚记得很清楚，被抓走之前，指挥官喝下了那杯掺杂了安眠药的红茶水，如果所猜不错，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沉睡。
那这群人会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来找他，只可能是为了获知指挥官以及提瓦特大陆的实际情况。
此时他们会来找他，说明他们同时也找上了空和阿贝多，按照空和阿贝多的原定计划，指挥官的意识能够困在提瓦特大陆越久越好，所以即便旅行者空和阿贝多能够和这群人无障碍沟通，他们也不会开口提供任何线索。
这样一看，这其实是个还算不错的机会？
思及此，凯亚露出来官方的善意友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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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不互通的人类第一次见面时，需要用什么作为沟通的桥梁呢？
是动作、图画这些更为直白的表达方式。
但是如果其中一个人就连动作都受限呢？
实际上，只要双方有沟通的意愿，那么他们会自愿冲破沟通的阻碍，主动架起桥梁。
更何况，凯亚猜测得不错，最了解情况且最可能能顺利沟通的两个人都拒绝主动建起沟通的桥梁，那他这个有意愿建桥的显然就成了最佳选择。
不过出于谨慎，对方没有直接解开他身上的束缚衣，而是选择拆开了他右手的纽扣，并且在手指中间塞了一根圆环状的圆珠笔。
如果要写字，凯亚只能把食指和中指套在圆珠笔圆环的间隙中间，手掌和手腕同时用力才能写出来还算能让人看得懂得字。
凯亚在写出来第一行字的时候可能没意识到这会是提瓦特大陆和地球之间的第一次纸面的沟通，恐怕也不会想到，他写下的这一行字具有不逊于1972年贝尔实验室中的第一行C语言代码“Hello,world.”的力量。
又或许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出于恶作剧心理，总之，在这样历史性的一刻，他写下的是:“【这根笔实在是太难用了。（This pen is too difficult to use）】”
沟通、谈判、问讯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凯亚其实并不介意被问讯，但是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能站在的是谈判桌上，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沟通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
语言沟通障碍是他的劣势，也是他的优势，他大可以以此为接入点，自由发挥，在问讯桌上攻城略地打下自己的城池。
他艰难地在纸上画下一个火柴人，然后在旁边写了个歪七扭八的汉语：莹。
和指挥官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她曾经教过他怎么书写这个世界的她的名字，那个时候她恐怕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利用这个字在她的世界争夺话语权。
“莹”字写得并不完美，张牙舞爪的草字头的一半直接飞上了他的束缚衣，玉字底的点也上下不分点在了上边，玉字变成了玊，毕竟他现在还被束缚着全身，因为控制不住力道，写出来一些错别字当然也是正常情况。
只是这点字和图案，就已经把他累得手腕抽筋，冷汗连连。
所以凯亚就在这样的条件下，被松开了束缚衣整个右边手臂和肩膀的扣子，不过对方并没有因此就放任他的右手手臂获得自由，而是在右手手腕拷上了手铐，控制了右手的活动范围，这种束缚方式给他提供了足够的书写环境，同时依旧控制着他的行动能力。
在纸面上写写画画的凯亚不禁叹了口气，纸上的小幽灵顺着他画出来空洞施施然飘进去，空洞一端小莹火柴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在空洞另一端小莹火柴人活力满满地醒了过来并且做出了个大力士的动作。
凯亚竖起两根手指，夹着纸张，举起来把儿童涂鸦展示给二人看。
两个人对视一眼，质疑着拿出那张他最初写得“This pen is too difficult to use.”试图用昭昭的真理证明他其实是会使用他们世界的文字的，并且示意他继续用文字叙述。
凯亚耸了耸右肩，露出来了一个无辜的笑，被扣在右边肩膀的左手手指从扣子的严防死守之中探出头，比出来了一个小小的“yeah”。
这个动作寓意再明显不过。
如果想让他用文字描述情况的话，就只能放开另一边的手，解除他此刻受束缚的状态。
两个人对视一眼，谨慎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临走之前还拿走了那几张被他写写画画过的纸。
房间再次恢复沉寂。
其实这个房间并不符合凯亚对审讯室的想象，干净整洁温度适中，但是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种房间的恐怖之处。
“唉……”
他叹了一口气。
空荡荡的房间吞噬了这一声叹息，没有回音，什么都没有。
“哎呀！”
他这次叹息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墙壁再一次吞噬了这一声长叹，泥牛入海。
柔软的没有棱角的床，没有主光源的灯光，房间没有明显的角落，只有一片白，一片惨白。
他恍然大悟，这个房间并不是为了严刑逼供而准备的，而是为了精神问讯而准备的，凯亚完全可以想象到一个人从进入这样的房间里，日复一日的不知道时间的流逝，面对一遍又一遍枯燥无味的询问，从最开始的精神灼烁，到后面的尖叫发疯却毫无回应，直至最后精神崩溃只求诚实回答能够离开这个房间的全过程。
凯亚自认他了解人心，通晓人性，但他并未考虑过人性可以发掘探索到这种极限的程度。
普通人在这样的房间里能待上多久呢？
48小时？
72小时？
一周大概是极限了。
他这样想着。
当初和戴因斯雷布达成交易的时候，那个家伙可没提过会被关进这种白房子里，所以某种程度上他现在做得事其实也算不上毁约。
仔细回忆一下当时达成的交易内容，戴因斯雷布可以提供指挥官在提瓦特大陆的踪迹，作为交易他需要离开提瓦特大陆前往指挥官所在的世界从空口中打探出他和他的血亲的真实计划。
真实计划倒是打探不出来了，不过最开始戴因斯雷布提供的指挥官具体踪迹信息也不准确，还害的他被困在层岩巨渊地下的淤泥里好些天，应该算是扯平了。
想到这，凯亚耳朵耸了耸，听到门开了。
他侧过头，向着门口看过去，门口站着那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越过那两个人，影影绰绰能看到还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没有因为门开着有凯亚这个外人在而避讳什么，甚至凯亚其实有些怀疑对方这种行为其实就是针对他的阳谋，不过很可惜，他是真的听不懂这些人的语言。
门外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到了大吼大叫要直接动手的地步，挡在门口的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做出了抵挡的动作，但是两个人显然都没有成功拦住门外的那个人，两个人在对方的怒吼之下直接被推到两边。
门口大步流星走来一个女人，穿着一身介于豌豆绿和墨绿色之间的绿色服装，看起来笔挺板正，那应该是一种制服。
女人居高临下对他说了些什么。
凯亚只蹙着眉无辜地笑着看着她，然后摇头摆手耸肩，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女人又说了什么，这次她换了一种语言，应该是说了一些非常简短的内容，是在通知什么信息吗？
凯亚不解，这个女人明知道语言不通，却异常执着。
显然，凯亚的茫然才是激怒女人的导火索，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给他。
那应该是医疗救治用的床，周围链接了数不清的机械器材，每一台机器都在发出尖锐的蜂鸣声，显示屏上面的红色线条好像在播报一些紧急情况。
医疗床的顶上有一盏明亮的白色的灯光，灯光照射下的是指挥官的脸，在灯光映射下，那张面容苍白到几近透明。
有个医生在她的胸口有节奏地一次又一次按压，视频里其中一台机器突然发出了持久的恒常的蜂鸣报警声，那台机器的显示器上一条红色的线从显示器的这头一只划到了显示器的另一头。
不祥的预感侵袭了凯亚的思维，他转头看向那个拿着屏幕的女人。
女人面无表情地拿回手机，在屏幕上敲出来一行字展示给他看。
“SHE IS DEAD.”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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