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马上要送来两个胸口和大腿中枪的伤员!警方也要一起护送他们过来,”安柏大声地转诉着电话那头的消息,“是,是一起绑架案受伤的人质,一对父女……”
她在说“绑架案”的时候有明显的犹豫和停顿。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空察觉到大厅里的气氛在那一瞬间也变得极其古怪,数十道轻飘飘而又明晃晃的视线就像透明的蛛丝一样,不那么讨喜地黏上了他身边的住院医师。
今天这是怎么了?空困惑又迷茫地想。明明没有人说“清闲”这个词。
凯亚蓦地松开了抱在胸前的手臂。他应当在很短的时间就意识到了那些视线的存在,本能地想要甩脱它们,而下一秒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朝安柏点了点头,又再次把两只手臂绞在了一起,似乎从来没有哪一刻因为什么而愣神。
“看来今天会很辛苦大家了。”
这句话他说得太快,乃至于空来不及分辨出任何情绪。
06
不得不说,海报的宣传效果好得出奇,或者说在这漫长又疲惫的一周结束后,有太多人迫不及待想找一个发泄和释放的机会。星期六晚上的猫尾酒馆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空好不容易才带着罗莎莉亚找到一个勉强能落脚的位置。
环顾四周,熟悉的面孔中间却没有那个男人——酒水无限量供应,他原本没有理由不出现。
“你想跳舞吗?”尽管知道答案,出于礼貌他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罗莎莉亚露出了一个仿佛看到皮肤性/病图例的眼神。
“所以你想……”
“我答应你只是因为不介意在下班时间小酌几杯而已。不用做多余的事了,都很无聊。”她抽出了一支细长的香烟,“我猜这里应该可以……你介意吗?”
“请便。”
淡青色的烟雾撩过她的眼睫,逸泄出几缕,没入她那油画质感的暗红色发丝。周围分明吵得要命,坐在她的身边,空却感觉到被一片奇异的安宁笼罩着。
不知多久后她哑着嗓子笑了一声。“你不会是想等我喝醉,然后从我嘴里撬你上司的糗事吧?”
“你会告诉我吗?”
“你讨厌凯亚·亚尔伯里奇?”
“他不讨厌吗?他总是把别人的心情、别人的感受当成玩具一样,他随随便便就……他自己又根本不是什么坦诚的人。这根本不公平。”
音乐被切到新的一首。
罗莎莉亚眯着眼看向他,“一般来说,我会把你这种对自己上司的在意称为犯贱。上司不需要你的任何关心,他们都是混蛋,离他们远点,专心做你自己的事。不过,如果是凯亚·亚尔伯里奇……”她冷笑一声,“他是个超级大混蛋。我也不怎么喜欢他。”
空觉得自己已经喝醉了,他甚至变得有些大舌头。“那我们可以交换情报。我知道关于他的一个秘密,我告诉你,你也告诉我一个关于他的秘密。”
“亚尔伯里奇的秘密?你是说他和莱艮芬德搞在一起的事吗?”
“……”
“真够无聊的。”罗莎莉亚摇摇头。“但是没关系,明天你要是肯过来帮我的忙,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他的秘密。”
空纠结了片刻,咬咬牙:“成交。”
“他有先天性的虹膜异色症,上班就得戴隐形眼镜遮住。以前他不戴,结果一个病人以‘医容不端’的理由投诉了他。”
“……”
“你不会反悔吧?等等,我还知道一个——以前他有个肝癌晚期的女病人,四十多岁,没有子女,曾经是位马术冠军,有自己的私人马场,她非常喜欢他,喜欢到想让他继承自己所有的名贵赛马,加上一架私人飞机——”
“……他接受了?”
“他跟她说他已经有万贯家产要继承了,最后成功劝服她把那些东西都捐了出去。”
空干笑一声,“怎么连癌症病人都骗……”
“一半一半吧。”罗莎莉亚又找侍应生添了一轮酒,“据我所知,莱艮芬德确实还没有把他从继承人中间除名。”
他被呛得咳嗽连连。罗莎莉亚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背,“你都知道他们搞到一起了,居然还不知道他俩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弟?”
被送进医院的第三天,被绑匪开枪击中胸口的父亲因为伤重去世了。好在他的女儿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空站在她的床边,听到她对每一个见到的医护轻声说谢谢。
凯亚的态度依旧没有异常。当她询问自己的大腿会不会留下疤痕的时候,他还打趣了几句。
“她为什么一直不问她父亲的情况呢?”
“她还需要时间。”凯亚叹了口气,“倒是你,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偷我的血拿去化验了?直接告诉我结果吧,我有梅毒吗?”
“……你得了梅毒?!”
“难说。我又不知道迪卢克是不是携带者。”
“……”
“好吧,这是个很烂的玩笑。上午你做得很不错,如果我忘了夸奖你的话。”
那当然,空抱起胳膊。没有哪个实习生会像自己一样如此临场不乱、临危不惧,只是看了几次别人的插管操作,一个人就能独立完成得那么干净、那么漂亮,简直就应该被录成教学视频供人观瞻。
“她的脸一开始全都是汗,嘴唇完全是紫黑的,颜色就像是餐厅的牛排——但我救了她!我让她从那种……不能呼吸的,濒死的样子回归了正常!她对我说,幸亏有我——”
等到空发现话题被转移,想问的一句都没问出口又是许多个小时以后,而那时他的住院医师已经下班了。
那天罗莎莉亚告诉他,莱艮芬德先生,也就是凯亚·亚尔伯里奇的养父,是几年前的一场绑架案的伤者。他身中数刀、伤势严重,而收治他的正是这家医院。
“他伤得很重。虽然他主要由亚尔伯里奇负责,但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情况……右肺贯穿伤,腹主动脉破裂,血气胸……其实一开始就很难再有机会。他只撑了一晚。不过后来也有人说,他去世前血压降得太快,医院的急救措施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为什么说是‘可能’?”
“因为迪卢克·莱艮芬德拒绝尸检。”
一束沾着水汽的新鲜花束被放到了女孩的床头,她睁开眼,朝来人笑了笑。
只是一眨眼,那笑容就如同一张揉皱了的纸,瞬间被汹涌的眼泪浸透了:“我爸爸……爸爸……我爸爸他在哪儿?他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他去哪儿了……”
凯亚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她伸出手,于是他把它轻轻握住。
她知道爸爸死了。但她还是不太明白。
人是什么?当你成为医生,有人会你们这个问题,因为医生总是把人剖开。
那死又是什么?痛苦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你们应当也能够回答——医学给了它们格式漂亮、严格分级的定义。
“我不知道。”
可是凯亚却对女孩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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