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蔷薇,准确地说,是一种玫瑰。
在须弥的雨林,这种玫瑰随处可见。它们有些不起眼地生长在路边,行人经过时,或许会因为它的香气而陷入短暂的思绪——须弥,本就是花与树的国度。
总而言之,它的气味不很特别,是不含侵略性的。在阳光下半开的须弥蔷薇,更只有青涩的浅淡花草香,但因为花瓣上流火的日光,而多了一点灼烫。
「太阳的味道。」
不是全部,只有浮光掠影的一缕,让她的灵魂都颤栗起来。
「是太阳……」
“时——笙——”卡维超大声地抱怨:“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在听,”时笙道:“你说从下面的视角看这座悬崖,风景非常美丽。”
“不是‘非常’,是‘非常非常非常’美。你想想看,每天早晨推开窗户,四周是苍绿的群山,流泉飞泻而下,鸟鸣声、瀑流声、风声。虽然是住在屋子里,但完全和自然……”
他的嘴里开始蹦出听不懂的建筑学术语。
但他的语气十分热烈,时笙想象了一下,觉得那的确应当是非常非常非常美丽。
「太阳……」
“所以,这就是你新作品的选址吗?”
“是——”他卡了一下,“会是的。我会努力说服委托人的。”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里才是最理想的地方。”
时笙赞同地点点头。
卡维这样的人,是她非常能理解的。她想要一个有诗人存在的世界,所以在努力地创造;他想完成自己心目中的作品,因此尽力去实现。
她们能成为朋友,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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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笙哼着梦里反复出现的一段旋律,大半夜在郊外散步的时候,她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因为没有办法享受美好的睡眠,导致第二天白天也会没有精神。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很珍贵的。沐浴在那么美丽的阳光下,但是昏昏沉沉的话,就很遗憾。
她睡不着——事实证明,就算自己唱这首歌给自己听,也不能出现睡意。真正有催眠作用的不是曲子,而是唱歌的诗人。
“果然,还是要有诗人才行。”
时笙愤愤地:“艺术是世界的瑰宝,是人类的安魂曲啊!”
值得一提的是,她是有个自说自话的毛病,不过不打紧。通常情况下,她也不会在人多的地方突然或者很大声地说,以免打扰到其他人。
没有人回应,这正是自说自话的魅力所在。
不妨设想,如果真的不愿意袒露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又要说出口呢?如果想要交流,为什么不去和同伴谈论呢?这样的表达是单向的,她表达了自己,但是并没有想要回应,人总会有这样的表达欲,就像反派角色死到临头总会有大段独白。至于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丝隐秘的对回应的期待,这就回到了前面所说的问题……归根到底,人的想法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不能完全弄清楚。
但是,这个时候,荒芜的深夜里,突然就传来了附和声。
“没有艺术,完全就是流水线了嘛。”
“「艺术是无用之物」,妄想让所有人都服从这句话的人,还是去吊路灯吧……”
“对啊对——啊?”
他大惊:“是谁?!!!!!”
时笙:“……”
又一次,被当成鬼了。
难道他们不能感觉到她完全是个人吗?有呼吸,有脚步声,有温度有实体,和那种地脉中的影子真的有相似之处吗?
但是酒馆里就应该有吟游诗人,就像建筑就应该符合美学原则,时笙觉得他是个好人。
卡维:“……这句话有任何逻辑关联吗?”
卡维仍然心有余悸:“真的很像。你说的这些,我刚才完全没感觉到。”但时笙出现在面前之后,这些感觉的确存在。是人没错。
他叹了口气。
“好吧,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在发呆。”
“这样啊……已经很晚了,你也睡不着吗?”
“呃。”卡维道:“因为工作,我是建筑设计师嘛,很头秃的。”
其实不全是。
他刚从枫丹回来,身体已经很疲惫。但是他的「家」——不如说是房子,彻底空空荡荡了,光是躺在沙发上,就感觉很冷。
当年幼的他坐在地毯上玩积木拼图时,父母在客厅里各自忙碌,没有人说话,挂钟滴答,阳光透过彩窗,积木的影子渐渐拉长,从西偏到东。那时的他没有意识到「家」的存在,就像鱼离开池塘之后,才终于能够发现水。那个平静的午后、地毯上积木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幻觉里。
他担负着罪,孤独是理应的惩罚。但屋子里太冷,他还是逃开了。
这种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两个心情低落的人凑在一起,空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夜间的风忽地变得很轻柔,时不时,有几声虫鸣。
时笙又哼起了诗人的曲调。
“很美的歌。”有种开阔辽远的感觉。
她安静地说:“是一个诗人唱给我听的。我大概有点想念他。”
“但我不记得他是谁,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不定他早已经不在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人会分开,也会死。”时笙自言自语道:“不过,在未来,我们还会再遇的。”
“死去之后,我们的灰烬平等地漂浮在这个世界。也许某一天,恰好都被风吹回这里。”
.
“我能碰一下你的手吗?”时笙突然说。
“啊,”卡维的脑袋上冒出具象化的问号:“为什么要……”
但他还是依言伸出手掌。
关于时笙的脑回路和逻辑,他的经验是:不要试图去理解,有的时候,这的确已经混乱到绞尽脑汁都完全没办法翻译的地步了。不过,他的好朋友难道会害他吗?
于是,时笙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他的手心里,随后很不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嘶。」
「……这只是一缕光的热度,根本、还远远不能……」
「真正的太阳,能够将一切都烧成灰烬的太阳……」
卡维并没有发现她指尖的颤抖,但一直站在一边看他们聊天的帕特尔却注意到了。
“祝你一切顺利哦~”
如愿以偿之后,时笙欢快地向他挥挥手告别,“等卡萨扎莱宫建成了,一定邀请我来感受一下吧。”
看是看不到啦,卡维说要引种很多五颜六色的花,她最多只能「感觉」到类似白模的轮廓这样子。但是朋友期待十足的样子,让时笙也感到高兴起来。
就是帕特尔先生多看了她几眼,眼神,就,莫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有做什么对不起谁的事情吗……
时笙困惑的心情一直保持到须弥城外,帕特尔先生同她分开。这个时候,城里的集市已经变得很热闹。
回想着今天的经历,她决定买一份蔷薇奶糊当晚上的点心,还没走几步,前面的人突然直直地向她倒过来,她没有被压塌,多亏了他又被旁边的同伴捞回去了。
这个人的同伴嗓门很大:“杜拉!!!你怎么了!!!”
随后,她听到了赛诺学长的声音:“怎么回事?”
她美好的夜晚,很显然已经乱成了一锅奶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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