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雷斯拂了拂衣袖,目光跟摩拉克斯对上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留他们一命?”
摩拉克斯嗯了一声,说服阿格雷斯配合他要比萨米奇纳容易许多,甚至不需要他多说什么。
木之魔神欣然同意,从他身边走过去时,摩拉克斯听见他低语了一句:“难得见你怜悯人类之外的生灵。”
那是什么意思?
但阿格雷斯没再说话,远处的山中掀起火焰的风暴,就像听见了开战的指示,那些伤痕累累的夜叉已经冲了上来。
于是他迅速忘了这件小事。
战斗持续的时间不足半日,假如摩拉克斯没有尽力避免在他们的躯体上留下无法治愈的伤口,这场战斗结束得会更早。
萨米奇纳飞回来的时候,战场上还有最后一个力战的孩子。
在魔神眼里那确实只能算是一个孩子,他身量瘦小,皮肤上却遍布伤痕,看起来是个久经磨炼的战士。
萨米奇纳没有去帮忙,他就停在半空,看着摩拉克斯大约是不耐烦了,躲开了像骚扰一样没完没了的攻击,用一记拳击打中少年的腹部,让他一声未吭就趴下去,才算结束了这场没有半点看头的战斗。
阿格雷斯已经忙碌起来,被两个同伴压榨久了的木之魔神脸上有种懈怠的麻木感,他看了一圈伤员的数量,很是干脆地掏了颗种子放进地里。
萨米奇纳刚想下去凑热闹,他已经催生出一株形似花苞的植物,一口把在场所有伤者“吞”了进去。
省了力气的阿格雷斯满意点头,顺口解释:“伤好得差不多,他们就能自己走出来。”
萨米奇纳落地,很是直接地伸出了手,阿格雷斯头也不抬,又塞了一颗种子打发他。
摩拉克斯没去问结果如何,但看这两个家伙招呼不打,一副事办完了我就该回去的模样,又只能叫住他们。
“哈艮图斯想办庆祝的祭典,大概半月后。”他说,“你们要来吗?”
萨米奇纳下意识扭头去看阿格雷斯,木之魔神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他仍旧保持自己平缓的、没有波动的语调说:“你这个提议,对我不太友好。”
“这是哈艮图斯主动提出的。”摩拉克斯说,“你有拒绝的权力,我会帮你转达。”
阿格雷斯又将手笼起来,通常情况下他那张只有疲倦的脸上很难得到任何情绪的反馈,此刻也不例外,他仅仅站在原地静了片刻,摩拉克斯看不出他是烦恼还是恼怒,但他点头同意了。
收拾残局的事理所当然地被丢给了摩拉克斯,等他想好要怎么安顿这些夜叉时,两个同伴早就跑没影了。
摩拉克斯平心静气地将夜叉们带回去,安置在他的领地——距离璃月港不远的地方。
阿格雷斯的种子很快治愈了他们的伤,从轻到重,三三两两的夜叉不断从花苞里走出来。他们对现状茫然不解,又因为总有夜叉不断恢复伤势出来,摩拉克斯没有闲余一直守在那里,他叫来移霄负责后续的事宜,向夜叉宣告长居于此的守则——除了不能伤害人类外,他原本也没有什么规矩。
那些年轻的孩子很快接受了新的生活,唯独令他意外的是,有夜叉跟着移霄主动来见他。
那是五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其中一个他仍有印象,是那日在战场上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少年。
他们五个远远站着,等到移霄叫他们过来才走近,没等摩拉克斯反应过来,已经扑通跪下去。
生有四臂的夜叉似乎是他们中年纪最长的,也当仁不让地成了代表他们说话的那个。
“岩王大人解放夜叉一族,我等感激不尽。”他说,“我们五个不才,愿追随岩王大人,任您差遣。”
他是有很多很多的子民要守护的,能帮他的人手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摩拉克斯望着他们中最瘦弱的那个,有点出神。
在他没有刻意去记忆的某个久远的过去,也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胆怯地问他:您救了我,我要拿什么来换呢?
什么也不需要。
他回过神,将要开口拒绝他们时,移霄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拼命朝他眨眼睛。
摩拉克斯动作一顿,又叫了削月过来带他们去休息,然后他才转头问:“为何拦我?”
移霄晃着脑袋,头顶那对巨大的鹿角很醒目地跟着晃起来,“这些夜叉常年被梦之魔神驱使,尤其这五个孩子时常被勾动心魔,戾气难消。若论驱除梦魇的本事,我等何能及帝君,故而斗胆请帝君准许他们伴随左右,时时教化。”
移霄想要劝说谁的时候,口才总是很好的。摩拉克斯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也默许了他的提议。
于是半个月后他去归离原赴约,身后就多了一串尾巴。
萨米奇纳一见就噗地一声把嘴里的酒液喷出去,他擦擦嘴巴,眼睛围着摩拉克斯转来绕去。
“我想起来我前几天刚刚看到一只母鸡孵化了一窝鸡崽。”他伸出手指比比划划,“母鸡走到哪里,那群小鸡就跟着它走到哪里,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小鸡们冲着他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摩拉克斯通常不和他计较——他习惯一笔一笔记账再一起算——伸手拿走了他面前的那瓶酒,斟满了自己的杯子。
归离原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能容纳的人数不少,摩拉克斯一眼看去,除了哈艮图斯的子民,他也看到了不少来自别处的人类。
据留云所说,这场庆典筹备了很久,为了庆祝困扰这一带的梦之魔神终于消失,也是为他们终于要迎来真正的和平而庆贺。
摩拉克斯看见远处搭建的高台上站着尘之魔神,少女模样的魔神看向了他们这个方向,跳起来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地像是想说什么,忽然表情又凝固了。
阿格雷斯不知几时抵达了,此刻就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冷淡地注视远处的魔神。
那对视很短暂,就像刻意回避一样,哈艮图斯抿着唇很快移开目光,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在她身边的歌尘似乎发现了什么,低声向她询问,但她摇着头,又振作起来继续主持庆典。
这不和的一幕落在所有魔神的眼中,萨米奇纳撇了一下嘴,“看来她不会想过来跟你打个招呼了。”
“为什么不是跟你打招呼?”摩拉克斯顺势反问。
萨米奇纳大吃一惊,“我跟她有什么交情吗?”
阿格雷斯已经在铺开的草席上坐下,为三位魔神设置的席位在一处平缓的坡地上,离人群聚集处尚有一段距离。
摩拉克斯想了想,对他身后的五个夜叉叮嘱:“不要走得太远,去玩吧。”
在他们五个还面面相觑,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摩拉克斯已经跟着坐下,把自己的杯子放到矮桌中央,等着他们中拿酒壶的那个倒酒。
夜叉中最小的女孩——她叫伐难,从兄长的背后探出脑袋,发觉魔神们的聚会已经开始,且完全没有管他们的意愿,她机灵地动了一下脑筋,拽了拽像木头一样呆立的大哥,“浮舍大哥,我们也找个地方坐吧。”
浮舍手足无措地站着,四只手尴尬地在空气里挥舞了一下,迟钝地反应过来,“好,好,我们也别站在这里了。”
他们没有到人群里去,浮舍指挥胆子更大更擅长交流的应达和弥怒去拿了一些食物,伐难借来了一张草席学着人们的摆放方式在地上铺开,金鹏紧随其后笨手笨脚地帮她。
等他们也模仿着魔神在草席上坐好,好奇地尝起没吃过的食物,另一边的魔神聚会已经进入了某种激烈的阶段。
伐难悄悄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眨眨眼睛,“帝君他们,在比赛吗?”
弥怒也跟着看了一眼,忽然兴奋起来,“我知道这个,我在人类那里见过,这个叫赌骰子!”
他很是高兴地向兄弟姐妹解释了一番新学的人类知识,最后说道:“这种游戏通常是需要拿点什么当赌注,我们也来玩吧。”
伐难又悄悄地看了眼,夜叉们的眼力一向很好,结合弥怒的说明,她看得更明白了一点,同时也变得更加迷惑,“这个游戏……不是不能随便动骰子吗?”
她没说完,金鹏已经自然地接话说出来:“方才阿格雷斯大人和萨米奇纳大人说话时,帝君用神力很快地碰了一下那个骰子。”
单纯的弟弟妹妹还不明白自己目睹了什么,已懂人情世故的浮舍咳嗽了一下,不自然地说:“帝君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来,咱们也吃点东西吧。”
伐难乖乖地听话,捧着一个甜甜的果子啃,听到不远处压不住的动静慢慢传过来:
“什么?这局怎么又是我输?这不可能!”
“愿赌服输,你总不会输不起吧。”
“按照契约,该履行赌注了,你输了四根翎羽。”
“呵呵,你们就是嫉妒我羽毛漂亮,故意下这么恶毒的赌注吧!”
“少废话,快拔。”
“需要我帮你动手吗?”
“你们嫉妒的嘴脸太丑陋了!”
五个夜叉死死地低着头,假装听不见神明们的交流。
平原上的庆典正热热闹闹,魔神的聚会也热热闹闹,只是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魔神亦如此。
忍痛拔了四根翎羽,变回人形的萨米奇纳死活不肯再赌,忧郁地看着他的同伴坐地分赃,各拿了两根放在身边,一副绝对不打算还他的模样。
他忧郁地抢了摩拉克斯的酒,倒满了自己的杯子。
伐难津津有味地啃果子,好奇的目光一直望着山坡上这个小小的聚会,她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个三神同盟的传说。
梦之魔神曾嘲讽他们不过是给彼此利用的关系披上伪善的假面,伐难却觉得并不只是如此。
那持续了上千年的同盟关系,看起来早就无坚不摧,即便与他们保持善意的魔神有那么多,可这三位之间总归有无法被介入的默契。就像现在他们平静地坐在一起喝酒,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笼罩了他们,让人不敢去踏足独属于这三位盟友之间的——
“阿兄!”
那个雀跃的声音像一头小鹿欢喜的鸣叫,鹿一样轻盈的少女攀上了这座山坡,又像一阵风那样卷入不能踏足的领域,无比开心地举起手里的东西,“你看我赢回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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