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亲当然是伊斯塔露大人呀。”

即使已不在原本的世界,对因自己引起的地脉异常,巴巴托斯也并未选择置之不理。洁白的双翼再次舒展,宛若纯白的飞鸟拥抱高天,神灵长长的白袍在风中猎猎,连流风也卷起了肃杀的冷意。

伸手接住飞舞的蒲公英小伞,温迪轻轻呼出一口气,蒲公英伞便又轻飘飘飞起,慢慢悠悠,变回一片柔软的羽毛,打着旋儿擦过了巴巴托斯的耳垂和脸颊。

正要动用「王玺」恢复地脉的巴巴托斯冷冷扭头,却只见没个正形的本地神明笑得无辜又灿烂。

始终对对方怀有戒备的巴巴托斯收回视线,不打算理睬。

原本是虚影的神像在风的交织下凝实,仿佛就是一座矗立于此真实存在的神像。神像手中的权杖顶端的造型是一只飞鸟,飞鸟展开双翅作翱翔姿态,此时飞羽与尾羽尖端亮起青芒,与地面的风神阵纹交映生辉。

仰头打量神像的温迪很想上手去摸一模这东西的质感,又怕事后被揍——这一个「我」,动起手来可不含糊!

温迪自己的神像多给人温柔慈悲之感,可眼前手持权杖的神像却孤高凛然犹如千万年盘旋不散的风雪。明明都是北境的风神,这个「自己」却像极了两千年余前的那片蒙德大地。

……我能吹散肆虐在蒙德大地上的风雪,却没办法吹散困住了「自己」的「风雪」。

温迪慢慢眨了下眼,明白对方从来都不信任自己的善意。

极为浑厚的强横力量经由神纹抽入神像,又顺着神像重新导回地底。温迪能辨识出那并非「风」的力量,也与「时」无关,非得要给出个什么答案的话……或许更接近于「地脉」本身?千风万云可从不是这么厚重的存在……

心情复杂地按住小臂上的琴弦,温迪牙疼似的“嘶”了声,哪怕神纹与他之间的联结早已被斩断,这会儿也莫名生出了某种神力被抽空的错觉。

观察了一会儿,温迪若有所思。

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风神」而言,「地脉暴动」这种事态,你处理得未免太过于娴熟了吧?

地脉很快重新归于平静,温迪推测这座神像大概还有「镇压」的能力在。在温迪的注视下,神纹熄灭,神像的凝实感迅速消退,重新变回了虚影的形态,而后,骤然崩散成光屑消失。

几步冲过去,伸出的手恰到好处地扶住趔趄了一下的巴巴托斯,温迪眼尖地捕捉到雪白后颈上正在淡去的风青色元素印记,他飞快眨了下眼,顺势将人揽进到了自己怀里。

纯白的神灵气息委顿,被这一揽,还是撑着一口气狠狠瞪了过来。绿色瞳眸里的元素印记早已隐匿,眸底坚冰却越发割人,此时望过来,带着悚骨的寒意,无声威胁。

……如果你现在能自己站稳的话才更有说服力哦。

一眼看穿这份外厉内荏的温迪完全不受影响地调整了下抱人姿势,还有闲心替人拂开胡乱贴在脸颊上的湿发。

“地脉镇石?”温迪开口,把那只始终体温偏低的手攥住,笑里皆是柔软,“别这样。稍稍分一点信赖给我嘛,好不好?”

怀中的人狠狠剜他一眼,倒是没有死犟,别过头不理人的模样,多少有些孩子气。

温迪感到好笑,心里清楚更大原因是对方现在已经没力气反对了。

……不然那么要强的「我」,怎么可能会乖乖受制于人。

风的气息交融,同源的力量缓缓流淌,没有被拒绝,便骤然欢快起来。

温迪也没有故意去欺负人,体贴地把人护好,小心分出了自己的力量。巴巴托斯勉强抬眸瞥他一眼,立刻得到了一个清爽的笑容。

不知怎么的,在看见这个笑容的刹那,一直紧绷而落不到实处的心没来由安定下来。心神不宁的异客突然也想要微笑,紧抿的唇线放松,下拉的嘴角上扬,翘出小小的弧度来。

有光落进一双清澈的眼眸,那是星落湖上粼粼的波光。

……当真是极乖巧又纯真的模样。

呼吸都不由自主放缓下来的温迪忍住想去摸摸头的作死冲动,扶着缓过来的人坐下。

背靠日晷基石席地而坐,试图将手抽回来但没能成功的巴巴托斯放弃无用的挣扎,索性放松下来,任另一个自己将力量匀过来。

“这里的地脉,我无法沟通。”大概是觉得就这么枯坐着实在无聊又尴尬,巴巴托斯少有地主动开口搭话。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虚弱,唯有紧挨着他的温迪堪堪听到。温迪闻言想了想,“是世界的差异?”

巴巴托斯幅度很小地摇了下头,“我不清楚。依正常情况,地脉恢复后,我的力量是会被送还的。但……”他没有说下去,温迪听懂了他的迷茫,可惜同样给不出解释。

“你着急回去是因为地脉的缘故?”

温迪换了个问题。巴巴托斯情绪不高,放远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不单是地脉。”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缓了几秒,说:“好吧,和「镇石」也有关。”至于到底是什么,他不愿透露,温迪也无意追根刨底。

继续聊地脉好像容易踩雷?温迪谨慎地重新挑了个话题。

“和我聊聊你的事吧,比如说……千风神殿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诧异收回视线望向问话的人,巴巴托斯发现对方居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不解,这让他一时间竟卡了壳,好几秒后才疲惫地垂下了头。“看那副荒废的样子,的确不像与你有过什么关系。至于我……”

神圣而纯白的神之子缓声道:“我于此诞生、于此成长,这里是永远不会拒绝我到来的归处。”

如此平静坦诚地说出来了的这句话,分量到底有多重?

温迪听完,维持住笑容,揶揄道:“难怪你这么着急回家。不乖乖遵守宵禁,是不是还会被扣零花钱呀?”他本意是调侃,巴巴托斯却一本正经更正了他。

“我是蒙德神主,不存在零花钱这种东西。而且突然失联是会让大家担心的。”认真解释的巴巴托斯很犯愁,“指不定又会惊动伊斯塔露大人……听说我上次的失联,让母亲非常伤心。”

好像发现了什么盲点的温迪:“「母亲」是指?”

“我是千风之子,母亲当然是伊斯塔露大人呀。”巴巴托斯理所当然的回答里全是不解的反问。

啊这……

原来是不带任何艺术上的修饰,非常平铺直叙的说辞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温迪只好继续保持微笑。

只需要字面直译的「千风之子」……是个超受宠的娇贵小王子呢。

不经意间勾出的碎片消息足够让温迪了解到对方的生长环境了。受尽宠爱的孩子当然能无知无觉地天真下去,因为他生来就有着任性的底气,因为他的世界里始终开满了爱之花。

虽然不知道常世大神的爱子为何会走丢到这儿来,不过被爱着的孩子大概很快便能如愿被家长拎回家吧?野生的风精灵稍微有一点点酸,然而另一个自己眉眼纯澈犹如一朵花初绽的坚韧美好,着实叫自己没办法放任这片纯白染上尘埃。

……这是……「我」啊……

心里有某种情绪柔软得化作了水,带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慈爱与宠溺,温迪张开双臂,给予了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自己一个亲密的拥抱——然后立马被掀翻在地摁住,杀气腾腾的刀刃擦着耳朵入地,连小辫子都差点被削掉。

温迪:……哎呀,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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