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目送归鸿(5)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吴璘再见到岳飞是在渝州的长江边。

两人春节一别再未相见。事态发展迅猛惊人,吴璘前些时日自驻地起一路南下,先到成都后到渝州,而后即将重新带人北返边境。他快步奔到江边时无端想着,一别遥遥,往后数年,之前这样平静的、大家总能聚在同一处的春节是不会有了。

就如他之前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岳飞相识相知,他此刻也并未想过,刚过去的那个春节,便是最后一个他与岳飞一起过的春节——

而渝州这一别,也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岳相公与兄长一道东去……万万多保重。”

这么多年,哪怕是平日生活里吴璘也终归改不了“岳相公”这个称呼,即使他们早结为兄弟,即使他也已经成了“小吴相公”,即使他还年长岳飞一岁。

夜色凉如水,江边最后只剩两人。今夜岳飞没有蒙面,他抱膝坐下,任夜风将自己的耳边零星碎发吹得四下飘动;更越深风越大,湿气仿佛都吹散了大半,翻飞的草叶渐渐迷了人眼。吴璘望着滚滚江水站了许久,最后也在岳飞身侧坐下,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对方肩上。

“当心身体。”吴璘忍不住又次叮嘱道,为此刻夜深风疾,更为之后凶险重重的不可知前路。

岳飞侧头看着他,笑着点头。

也许早已习惯了岳飞蒙面的样子,极少见到他在室外露出本来面目,以至于吴璘陡然被对方这样直白看着,竟然有些许不适应。

这样的日子多久了?九年,马上就要十年了,眼前人以这样隐藏起所有与“岳飞”这个人有关的一切的状态度过了将近十年,时光竟流逝得这样悄无声息,人短暂的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他想着这些,心内千头万绪。

眼前长风浩荡、月涌江流,他们并肩在这里坐着,听耳畔潮声阵阵,谁都没有再说话。

最后吴璘先开始吟诵古人的诗句。也许与长歌当哭、远望当归一般,这些难以言说无从纻解的胸臆,总能在不同词句里得到一次次跨越时空的唱和。

“劝尔一杯酒,拂尔裘上霜。”

是李白在汴州送别好友的诗。

“尔为我楚舞,吾为尔楚歌。”岳飞目不转睛注视着滚滚江水,又转头笑着望向他。涛声阵阵,他们的声音很快卷入其中不可闻。

“且探虎穴向沙漠。”吴璘的声调更高昂、更抑扬顿挫起来。

“鸣鞭走马凌黄河。”他们并肩而坐,一道向对岸望去,视线尽头是长江北岸,而继续向北更远的地方,有大散关,有长安,有潼关表里山河,再往北有延安,还有继续南北纵横的黄河。他们的目光仿佛可以跨越这千万里的距离,看到黄河边上与此处截然不同的黄土地,看到华北的险峻山岭纵横沟壑。

黄河,一个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已经太遥远的名词,那里面有故乡,理想,过往人事,很多人的埋骨之地,更多人毕生回不去的地方。

眨眼就是第二天清晨。

就像绍兴三年与绍兴十二年在仙人关下、绍兴十一年在腊家城下那样,今夜在渝州渡口,吴璘也一直十分清醒。整夜未眠后的晨起并不使人困倦,他此刻反而比任何时候都头脑清晰思维活跃。某种复杂的情感又在心口冲撞,风险也意味着机会,绝境与希望并存,他们都十分清楚。

吴璘大步向外走去。

昨夜似乎落过一阵无声的雨,深秋迟来的冷意今早猛地席卷而来,劈头盖脸刺入每个毛孔,手中剑鞘上纹路的触感都更清晰刻骨。昨夜从江边回来后汹涌澎湃的情感此刻似呼啦啦地全奔入这广阔天地、这清冽的空气里,他策马疾驰,昨夜的雾气一扫而光,今天视野格外开阔透亮,营地招展的鲜亮旗帜刚才还似在天边,此刻就近在眼前。

部伍向北出城门后,吴璘立马在小丘上,看着手下的兵士披坚执锐,一列一列整齐划一地从他面前奔过。最后一列经过前他还是忍不住遥遥回望,天高云淡,入目一片蔚蓝澄澈,渝州城像在一幅画中,城墙上一道身影依旧黑巾蒙面,久久立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去,仿佛看到他回头一瞥的目光,遥遥向他挥了挥手。

他明知对方不可能看清他的表情,却也笑着举起手轻轻一挥,而后持缰转身,打马疾驰而去。

昨夜的诗还有最后一句没有吟完——

耻作易水别,临歧泪滂沱!

《目送归鸿》这一部分更完啦!下一部分晚些时候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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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目送归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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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逆旅命途
连载中五夜梅花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