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习惯?”
车轮辘辘,碾过湿漉青石街巷。车帷垂落,沉香微醺。你端坐于华贵马车内,正对宫尚角,脊背挺直如竹节,目光低垂,凝于裙裾。
“……”你默然,视线落在自己雪青锦袖那繁复的暗纹之上。
“无妨,”他指尖轻叩木几,姿态闲雅,“习惯便好,日后随我在江湖上行走,扮些身份在所难免。”
你仪态端严,沉声应:“是,宫主……”
“嗯?” 青年尾音略扬,带着提醒的意味。
你微顿,垂睫,从善如流:“……是,夫君。”
宫尚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看向你攥紧的指尖,落于绷直的肩颈线条,“不喜欢这身衣裳?”
“是。”你直言,“裙幅宽绰,履步难疾。若有人行刺,我护你,恐会碍了手脚。”
一声极淡的轻笑。
宫尚角抬手,掌根轻抵眉心,掩了半面光影。车厢内一时只剩轮毂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
你见他不再言语,也静静闭口。
车行微簸。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将盛着数块软糯云片糕的青瓷小碟推至你面前矮几。
“吃点东西,路途尚远。”
你微怔,随即敛袖,纤长的手指小心捏起一块云片糕,送入口中。甜糯细腻在舌尖化开。
“好吃么?”他又问。
你正细细咀嚼,闻言轻轻点头,腮帮微微鼓起,露出一点难得的孩子气。
“呵……”低沉的笑意又自他喉间逸出,复又闭目养神,唇角却噙着一丝未散的弧度。
大赋城。
上元灯节,满城流光溢彩,人声鼎沸。
透过轻晃的车帘缝隙,你新奇地望向窗外喧嚣街景:流萤般的各色花灯与夜空中炸开的绚丽烟火交相辉映,光影流转,美得不似人间。宫尚角瞥见你那双平日沉寂的眸子里此刻蕴藏的点点星色,唇边笑意更深。
马车最终停于百味居雕梁画栋的门楣之下。朱楼画阁,飞檐如云。
雅座名曰“揽月轩”,独占三楼临街一隅,窗棂轻启,便将满城灯火辉煌尽收眼底。
此地,亦是宫门暗哨据点。
你紧随宫尚角踏上铺着厚重织锦地毯的回廊。雕花木门虚掩,内里丝竹管弦与觥筹交错之声隐隐可闻。行至半途,你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回身,目光扫向回廊尽头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折角。
宫尚角步履未停,甚至未侧目看你,只淡淡道:“无碍,自己人。”
你轻眨了下眼:“哦。”
只是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道细如牛毛,在灯火阑珊处毫不起眼的阴冷银芒,毒蛇吐信般无声无息,直直射向宫尚角后心。
你瞳仁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如硬弓,袖中冷刃已半滑入掌心——
然动作未及,腰间骤然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你向后猛带,踉跄间你已落入身后之人怀中。
铁臂环腰,你背脊紧贴上宫尚角那副坚硬胸膛。灼人温度与沉稳心跳隔着衣物撞入你感知,温热鼻息骤然拂过你颈侧,激起一片陌生的麻栗。
“别动。” 低沉的嗓音紧贴耳畔,鼻息气流撩动你面上绒毛。
你脑中霎时空白。腰间那只大掌烙铁般灼烫,耳畔低语钻入骨缝:“别太僵着身子。”
你微微侧首,抬眼看去。
青年深潭般的眸底似有暗流涌动,盯着你的目光似要穿透皮骨,空气凝滞如铅。
“夫人……” 他薄唇轻启,声音淬火又浸冰,带着一种令人脊骨生寒的喑哑,“怎得这般不小心,步走平地都要险些摔了?”
“夫人”二字从他舌尖滚过,亲昵得令人悚然。你只觉得腰间的压力未散,指腹反在收力时若有似无地摩挲而过,激起一阵陌生的酥麻灼烫。
酒楼喧嚣人声似被隔绝于万丈深海。这逼仄空间里,只余那烫人的手掌与你莫名擂鼓般的心跳。
你眼睫微颤,又低低垂下眼帘,回正脑袋,避过男子那灼人视线,声线平稳:“……谢夫君,是妾不小心了。”
你本以为宫尚角会将你放开,却不想他手臂非但不松,反而就着紧搂的姿态,微一躬身将你打横抱起。你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抱住我。”头顶传来不容置疑的命令。
“……”
你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小心翼翼环住宫尚角的颈。
宫尚角唇角弯起一丝你看不见的餍足弧度,稳稳踏入雕门虚掩的雅阁。
你脑子仍然有点发懵。
雅阁内熏香浮动,案几置有暖炉,你却觉丝丝寒意缠绕。片刻,你终是按捺不住,目光投向上首端坐的宫尚角,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
“方才廊下……不是说,自己人么?”
宫尚角并未抬首,兀自翻阅手中的密函薄册,“确然是自己人。” 他声线平缓无波,“但那枚银针……却并非自己人所发。”
“?” 你愈发不解,黛眉微蹙,“此地,不是你的据点么?”
“据点之内,”他指尖轻捻纸页,声音沉了一分,“就必定全是效忠之属么?”
“……” 你怔然,唇瓣微启,恍惚间似有所悟,怪不得宫尚角执意让你假扮身份随他出行。
沉默须臾,你复又抬眸,眼底清明:“所以,方才那针,是试探我的?”
“不错。” 宫尚角搁下薄册,修长手指执起青瓷盏托,抿了一口清茶,动作从容。
你“哦”了一声。随即,你不假思索,问得近乎莽撞而真切:“若我方才出手截下了那枚银针,暴露了身手,你会弃我么?”
宫尚角拈盏的动作蓦地一顿。袅袅茶烟在他面前缭绕。他缓缓抬眸,那目光深邃如渊,穿透薄烟,沉沉笼罩于你面上。
“你……” 他低沉嗓音里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涩意,“为何如此问?”
“若是我,”你迎着他的视线,毫不避让,话语掷地有声,“便会如此做。”
“……”
宫尚角默然。雅阁内只余暖炉炭火细微的噼啪声与远处灯市的喧嚣。
他终是放下茶盏。青瓷底磕在案几上,发出极轻微却清晰的脆响。
“金溪,” 他目光如炬,锁住你双瞳,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重如千钧,“你是我的人。”
他顿了顿,眸底似有幽光流转,声音沉缓而笃定:
“纵使我身死魂消,尸骨无存——”
他再次停顿,眼底翻滚的情绪如汹涌潮海,似要将那沉静的假面撕开,最终化为一缕刻入骨髓的痛与某种执着的坚决:
“我绝不会,”他喉头微动,几乎是咬着牙,将那后半句低沉而清晰地送入你耳中,
“绝不会……再弄丢你一次了。”
雅阁内静得落针可闻。
楼外焰火炸响,忽明忽暗的光透过雕花窗棂投入,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亦映亮了你眼底那片刻的怔忡。
前情提要2,标记番外章节记得跟正文分开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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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夫人怎得这般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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