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她想要辩解,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辩解,也不知道要怎样辩解,最后只能哑着嗓子说一句,“没事,过几日便好了。”又低头拾起笔,继续默写《神农本草经》。

笔尖刚刚触纸,忍冬便被捧着脸转向宫远徵,「别写了。」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看起来都格外清晰,「去休息。」

忍冬只是摇头,她不是不想休息,只是身上一直疼的厉害,若是什么都不做只会更痛,只好一直写字,为了手不抖,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纸上,身上便少痛一点。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为什么?」

忍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宫远徵,半晌想起另一个病人,“月长老如何?可是尸身不凉,面色红润?”

宫远徵似是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点点头,又说,「别管他了,我去给你配药。」

“我不吃。”那夜的药药力强劲,除了让她面临如今的窘境,也会让她几日不必再喝汤药充饥。

突然肩膀被轻点,忍冬转头去看,见宫尚角拿着她的字,开口问道,「你身上很痛吗?」

忍冬一怔,她很会忍痛了,爹都看不出来,为何他看得到?只是连连摇头否认。

「你的字看起来很勉强,我知普通汤药于你无用,但按照你的情况配,总有办法的。」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忍冬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打破这一片死寂。

她是一个药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是为了病人着想,若她治了自己的病痛,她的血对于旁人来说便是毒,她就只能被用来害人,做不做药人她当年没有机会选,但她现在可以自己选择不去害人。

她不愿。

没关系的,忍忍就过去了,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忍一忍,总会好的。

“没关系,很快便会好的。”

宫远徵按住她又要抬起的笔,引得忍冬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很快是多快?一个时辰?一日?还是一月?为什么不吃药!」

“是药三分毒。”

不知怎么忍冬就想起这一句来,三分已够,无需十分。

宫远徵竟被气笑了,「你在说什么?你在生病,生病了就应该吃药。」

“那是你,不是我。”

“我不要吃。”

“我不要。”

忍冬一向懂事的眸子里少见的染了些娇纵,又很快落寞下来,她眨眨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算是最后的拒绝。

我不要我的前十六年一朝之间毫无意义,我不要我此后余生只能害人不能救人,当时在药王谷没救回来的人,我要用一辈子去还。

“医者不自医,救人不救己。”忍冬放下手里的笔看向宫远徵,“药人是药,不是……人,你可明白?”

宫远徵按着笔的手一顿,他看着忍冬看着他的眼睛,清澈的一眼能望到心里,就像她的命一样——十六年前就已经铺好了一辈子的路。

他大抵是明白了,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是毒药天才,忍冬若想医自己要吃大量的药,这些药但凡在血里留下一点,就足以致别人于死地,他知道的,忍冬不会愿意。

毕竟只是能让宫门的仆从免于病痛就能让她雀跃成那般,她是喜欢救人的,很喜欢。

宫远徵低下头不敢去看忍冬,他觉得自己一向心狠,长年制毒,他觉得已经无人能比他更残忍,但如今他败了,败的彻底,或许他可以为哥哥做到这般地步,但绝不是可以为了任何人都可以对自己如此残忍,“哥,她若吃了药,她的血就只能杀人不能救人了,她不愿,可是……可是她那么痛……怎么办?”

宫远徵甚至不敢去切脉,上次他切脉之时察觉到忍冬脉象全乱,那时的疼痛应该能让宫门的侍卫发出痛不欲生的尖叫,忍冬却连面色都没变,他不敢想象如今的脉象究竟会乱成什么样子才能让忍冬的疼痛被哥哥瞧出来。

忍冬看不见宫远徵在说什么,但好像又能猜到,好像第一次有人这么在乎她,在乎她的感受,而不是她的血。

宫尚角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竟然在想他找来忍冬救月长老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无意让忍冬受这样的苦,忍冬也没道理为了宫家受这样的苦。忍冬向来明媚,虽然刚刚遭遇大难,但她很少将脆弱悲伤的一面露给他人,她对每一个她遇见的人都很好,哪怕是面对可能是无锋的上官浅,她也没有甩过脸色。她不过十六岁,尚且年幼,又有什么道理事事压在心底,连痛也不同别人说呢?

宫尚角想起他们发现忍冬听不见时她那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愧的神色,蹲下身,拍了拍忍冬的肩膀,让她回身,「忍冬,我希望你能明白宫家愿意给你庇护之所,不是非要你还些什么,远徵当时说的话你也不必句句当真。你只需要在这里生活,普通的生活,而不是讨生活。只要我在宫门一天,就不会让你过苦日子。」

宫门是个好地方,是和药王谷不一样的好地方。忍冬这样想。

“今天难得天气好,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忍冬说到,“和尚角哥哥还有远徵哥哥一起,我们,我们三个出去走走。”

「好。」

忍冬的每一步都迈得艰难,但她还是笑着,从未有人和她一起散过步,这感觉很好,幽深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头,似乎会一直有人陪她走下去一样,永远都不会孤单。

宫远徵握着忍冬的手,让她能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向前走,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他想说「停下来休息一下。」,但最后却没能张口,他知道有人陪的滋味有多好,也知道她在惶恐什么,她只是担心一个慌神便会被抛下,再也追不上罢了,他明白,因为他也会害怕——在他追着哥哥跑的时候。

宫尚角入夜后便回角宫处理公务,留下弟弟照顾忍冬,特地嘱咐最近没什么事,让他们二人都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他自己会想办法,叫他们不必操心。

宫远徵虽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忍冬如今情况不好,最好有信任的人看顾,他留下来自然是最好的。宫远徵拨了拨挡在忍冬眼前的碎发,刚刚在外面走了许久,回来便说累了,如今能在榻上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宫远徵。”

「没大没小。」宫远徵趴在榻边,看着脸上沾了细汗的忍冬,笑了笑。

“我跟你学的。”

「跟我学什么?」

“你只跟尚角哥哥有礼貌,我也便只跟尚角哥哥有礼貌。嗯……我以后……我以后……”忍冬看着宫远徵,鼓着脸陷入沉思,“我以后叫你小葵好了。”

宫远徵一愣,「什么小葵?」

“我看你每天都追着尚角哥哥跑来跑去,就和葵花追着太阳跑一样,我以后就叫你小葵。”

「不准叫!而且我现在可是跟着你。」宫远徵一脸「你失策了吧」的表情看着忍冬,忍不住嘚瑟一番。

“夜里没太阳的,所以要等,葵花要等。”忍冬看着宫远徵慢慢说了一句,“忍冬也要等。”

只不过葵花的夜很短,忍冬的冬很长罢了。

月长老: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我终于回来啦,在实验室连轴转三周,还在实验室睡了几天,终于回归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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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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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之羽」「宫远徵」忍冬
连载中木森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