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呼生理性的泪水,眼神却还是和之前一样。阿芸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了力气,她颤抖着,黑色的恶意在胸膛燃烧,充满了浓烈的憎恨与绝望。她的眼珠有一瞬间变成了漆黑。
老爷突然不动了,惊愕的看着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张开嘴巴似乎是想呼喊,张口却是满嘴的血。
他重重向左边倒去。
阿芸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血腥混合着肉渣和一些不明物,染了她全身。被火焰灼伤的脸的痛楚和浓烈的恶心,让她终于忍不住想吐出来!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快逃!
她得让自己先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
房间里有很多孩子穿的衣服,男孩女孩都有。阿芸就着清水勉强洗了一下胳膊腿,换上了衣服。还有很多血迹,但她没有时间了。她本来还担心脸上的灼伤会不会发炎,但不知为何已经不再流脓,只剩下大片的瘢痕。
着火了。
她用盆子里的蓝色火焰点燃了这里。盆中有一些名贵的香料,除非烧完,或者用特殊的方法以外就无法熄灭。
她是个逃跑的人,要把这里烧的烈火滔天。
她将那蓝色的火焰推倒在华丽的大床,火蛇很快就将那轻飘飘的织物燃烧殆尽,连同床上那座如同肉山的男人,他会很痛苦,他的灵魂也会被诅咒!他必须品尝比她的痛苦要多个千百倍的痛苦!
她被烧伤的一半脸如同魔鬼。但感觉从未有过的好,她突然变得有力起来,疼痛的感觉降到了最低,甚至觉得再来几个老爷她都能杀了。
神像慈爱的注视着这一切。
阿芸把它打落摔碎,她触碰到它时,手都被圣洁的力量灼黑,但她不在乎。
没有仆人发现房间中发生的一切,这房间是隔音的,为了防止孩子的惨叫声传出去。
阿芸在老爷的身上拿到了一把匕首,她推开了门,没有人在此看守,仆人们知道老爷不喜欢办事的时候被打扰。再说了,老爷可是魔法师啊,这宅子中难道还有比老爷更厉害的人吗?
她决定有谁阻拦她,她就杀了他,挖出他们的心扔出来,看看那是否也能当做上好的魔药。
她几乎痛快了起来,感觉自己有些疯了。幸运的是,仆人们被吸引过来试图扑灭火焰,为死了的老爷惊叫。
她低着头,在所有人疯狂寻找着老爷见到的最后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朝着大门奔去。
当然,有人发现了她,有人试图阻拦她。她杀人的方式一开始比较粗暴,毕竟她不能跳的很高划破他们的喉管,需要先用力砍向他们的腿,然后在他们嘶吼之时重重捅进他的心脏。
她很快熟练一起来,好像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她又受了伤,但她感觉非常快乐。
贱民怎么会有这样愤怒的眼睛呢?漆黑的,发亮的,充满了仇恨与快活的。他们把她当做下贱的猪猡,她就给他们最残酷的教训。
她逃离了这座大房子,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在那之后,阿芸以为很快就会被通缉,但是并没有,甚至没有几个人为了老爷来追杀她。
一场饕餮盛宴。
老爷死了,更多的势力涌入进来撕咬着这座大宅的血肉。老爷是个魔法师,他具有丰厚的遗产,他的所作所为被别的家族曝光,那些人如此怜悯那些被杀戮的孩童,将老爷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老爷和他的亲系是无法享有这些遗产的。
于是那些人理所当然的接收了遗产。
至于那些剩下的孤儿,阿芸也没有再听到过他们的消息,她也并不关心这些曾“杀死”过她的人。
无论是圣光普照的教廷,还是流着眼泪怜悯众生然后让平民受难的贵族,阿芸都不信任。
她从上层区离开来到了下层,她在故事里是妖媚的、香艳的,尽管还是个孩子的,但人们可以极尽发挥想象力倾泄恶意,将凶残的故事转化为桃色,她必然让魔法师都失去了警惕的魔女——因为怎么敢相信,贱民会有杀死上位者的力量呢?!
少有人知道,那个传说里杀死了克里夫的女孩已经变成这种模样。
瘢痕并不会让她觉得痛苦自卑,相反,每次在水中看到那些狰狞的痕迹时,她都会回想起看到天空的第一眼。
她就是在这种满腔仇恨与扭曲的情况下遇到了阿呆。
阿芸是很骄傲的,在原来的世界,这种骄傲并不明显,很多人都有着这样的骄傲。但在这里就很突出了。
她不觉得自己卑微,不觉得自己天生低人一等,脸上的瘢痕只会加深她的仇恨。
阿呆正好相反。
他卑微,可怜,呆滞,是一种麻木的呆滞,同时又有些下层人的警惕与察言观色的本事,世上到处都是他这样的孤儿,他还是其中最不机灵的那一类。
阿芸一眼看到他,还是因为他那头黑发,以及他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
那时,她看到他在乞讨,乞讨后得到的食物竟然分给了别的乞丐。
那些乞丐并不感激,反而开始戏弄他。另外一些没有得到食物的,对他进行了拳打脚踢。阿呆抱着头,没有反抗,最后他的食物也被抢走了。
他是个傻子吗?阿芸很真挚的疑问。
但经过观察,阿呆的行动其实是很有逻辑的,就算他是个物理意义上的傻子,也是个很好掌控的傻子。
于是她在他某次被打完后,迈着步伐,踏过地上散漫的落花。而且难得的,将一些芸花贴在脸上遮住那些瘢痕,这让她有种圣洁的美。
她走到他身前,温柔的问他痛不痛,告诉他,她知道有一个流浪者的集体,会给孤儿一些食物与居住的地方,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试试看?
阿呆人如其名,呆呆的看着她。他真的是个傻小子,竟然就这样相信了她。
她需要一个能暂时庇护自己的团伙,这些下层区的团伙里,层次最低的就是黎叔带领的流浪者儿童,带着阿呆过去相当于多给黎叔带去一个劳力,她在团体中的地位会稍微再高一些。
也不需要太出众,她肯定会离开的……
那么她对阿呆的态度是在什么时候产生变化的呢?
是在艰难的日常里,阿呆总是把自己的食物留一些给她,在她被排挤殴打的时候,他抱住了她默不作声的承受。
他像不太漂亮也不太聪明的小狗,被人挑剩下来后,谁愿意收留他,他就死心塌地的听话。
在阿芸和阿呆加入黎叔的团体后的某一天,她和阿呆出色的“牵鱼”技术遭到了一些孩子的排挤。于是那些孩子们说了谎,把阿芸和阿呆“牵鱼”的地点换成了教廷下属的圣侍者集团附近。
而那个时候,那里正发生着一场献祭。贫民窟十分混乱,脏乱的环境又经常有死人,病死的、被杀掉的……得不到良好的处理,就发生了疫乱。人们找不到医术高明的医师来医治,他们只能祈祷神明。
当阿芸反应过来后,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无法逃脱,被抓住关到了笼子里。看押他们的人中,没有魔法师但是有武者,武者们也裹得严严实实,生怕染上病。
她求生的**非常强烈,绞尽脑汁的思考。阿呆还是那个蠢样,她不做指示他就呆呆的跟在她旁边。她努力去听周围的声音,分析人们的话语。
献祭是分批与分时间的。而阿芸这座笼子里,只有她和阿呆。那么只要先把阿呆推出去,她就能争取到时间想办法逃出去了。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放弃他的这段时间,阿呆突然碰了碰她,阿芸低头。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冷硬的馒头。
“你吃。”他呆呆的,流着鼻涕,绝对算不上好看。
阿芸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惯常会装的温柔都保持不了,“你是白痴吗?”但她又想了想,阿呆太蠢了,把他留在这好像也会妨碍到她的计划,她还得再想一想,再努力一下……
直到笼子打开那天她都没有再想出什么办法。老爷那儿拿来的匕首早就卖了,她没有武器,也不确定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爆发出那种力量。
在被推搡着登上祭台的时候,她说,“阿呆,一会儿你快跑。”
她没向他解释她要怎么做,反正阿呆也听不懂。他看起来有些害怕,对她说:“阿芸,我不想跑,我跑了你怎么办。”
“你真是个蠢货,你这个废物只会拖累我。”她不耐烦的说,“别跟着我了。”
阿呆摇摇头,“我不走,阿芸会害怕。”
他在说什么白痴话,她难道会恐惧这些人吗?等这些人把他们推搡上祭台后,她就试试能不能把他们的衣服都给破坏了,这群人一定会急忙离开,生怕染病而死。如果可以,能杀了一两个就更好了。
“我不走,我走了,阿芸就剩一个人了。”
“我不需要你,快滚!”
阿呆突然变得固执起来,“我不走,你需要我。”他的话突然变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神志都变得更清醒起来。“我走了,你会害怕。我不要你为我死。”
那一瞬间,阿芸的杀意达到了顶峰。
她真想一刀捅死他,她想呕吐,觉得十分恶心——她怎么可能是为了帮助他?她怎么可能会是出于善意?他配让她付出生命吗?
为了活下去,阿芸杀死了很多人,克里夫老爷,还有他的那些走走狗,那些仆人可能有的也没有那么坏,但他们阻拦她就是要她死。
因为杀人的方法还不够熟练,她需要进行多次的补刀,让那些人死的非常痛苦——尽管她不是出于凌虐的目的,但确实做出了这种行为。
她是如此憎恨厌恶着这个将她拉过来的世界,如此憎恨着向着神明下跪。憎恨着摇尾乞怜寻求一个活着的机会的自己。
她不要哭泣悲惨的来恳求天神,她是受害受难的人,但绝不愿被高高在上的可怜,她要把那些高高在上凌驾于世间的通通碾碎!
她已经适应逐渐成为丛林中的野兽。
但阿呆出现了,他的存在仿佛在告诉她,她确实有过很美好的过去,以至于她无法完全堕落。他将她拉回了一个文明的世界,一个她曾经所在的文明的世界,一个她引以为傲的故乡。
她如此傲慢的批判着这个世界的罪恶,却又被这个世界同化。
但他出现了,她好像又回到了上学下学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狗,小狗湿漉漉的眼睛,纯白如纸,于是她忍不住抚摸它,怜爱它……善意的帮助它。
阿呆啊阿呆。
如果她是在故乡遇到他就好了。那她可以和阿呆做很好的朋友,谁欺负阿呆她就揍回去。
阿呆的善良不会变成被人利用的特质。阿芸也仍旧可以做她自己。
阿芸不再动了,她从未有过的疲惫。
在看到天空时,她想做那只翱翔的鸟,一个激情的复仇者,一个奇幻世界的主角。
但是她实在当不了畜牲,实在下不了手,实在没有办法伤害一条可怜的纯洁的爱着她的小狗。所以她当不成主角了,她飞不起来了。
“滚!”她粗暴的推开阿呆,“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你笨死了,我讨厌你,我恨你!”
阿呆被她推下了祭台,他睁大眼,脏兮兮的脸,表情没有被背叛的受伤,依旧那么呆滞。
阿呆最后看到的,是阿芸倒在祭台上的画面。
两天后,阿芸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下雨,雨水之后是阳光的暴晒,她大概生了病,没想到这种怪物般的身体素质竟然也能生病,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里也变成疫区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人温柔的背起了她。疲惫与痛苦让她一时间放弃思考,什么都不去想。
她虚弱无力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好像回到了家乡,浓烈的疲惫与安心,悄然无声的睡去了。
阿芸发了高烧,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也是穿越到这个奇幻的世界,得到了高贵的身份,富裕的家庭、良好的教育,美丽不会被任何人觊觎,只会使人倾慕。她乘着马车经过街道,就算是教廷的人也为她躬身。
当她的马车被什么不明物拦住时,骑士们斥责着那个贱民。
贱民呆呆的,流着鼻涕,带着下层人的麻木与特殊的生存智慧,他诚惶诚恐的退缩,但是晚了一步,因为他的存在就已经污染了大人物们的眼。骑士们高高的抬起剑,用力挥下——
不不——!这不是她想要的!
阿芸惶恐的从梦中惊醒,当她看到阿呆那张平凡的脸时,平静下来。
他又挨了打,为了给她治病。他被打的鼻青脸肿,本就平凡的脸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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