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
姜太虚在发热昏沉间，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总是在围绕着一个人，十几年的光景虽然短暂，但却刻骨铭心。
他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轮廓，其风姿亘古无双。
姜太虚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无始，梦境与现实似乎在一瞬间贯通，让他分不清是真是幻。
“紫霞。”他下意识露出一抹微笑，然而无始的脸色却黑了，一扭头，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侧脸。
火堆燃烧着，午阳洒下层层暖光，透过树影投下斑驳光点，驱散了丛林里的湿气。
姜太虚就仰躺在火边，被火光映得全身发烫，彼时坐直起身，看向依旧侧身对他的无始，刚要开口，却听对方冷声问他：“紫霞呢？”
姜太虚一怔，细细看了无始许久，但怎么也没有看出不对劲。
他自问不会认错人，眼前的男子，和紫霞曾经幻化出的相貌一样，又有相同的气质，一致的道韵，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但无始却在问“紫霞”在哪。
“你是谁？”姜太虚缓缓询问，目光幽深，在略一沉思后，依旧坚持自己内心的感觉，“或者说，紫霞是谁？”
其实，此前便有诸多疑点，只是他未曾去细究，全都当成了玩笑话。
“紫霞是我的另一半元神。”无始的脸色并不好看，是以嗓音也是冷硬的，“原本，我选了中州的羽化王，但被圣体冲关四极的一场天劫干扰，身份错乱，进入紫霞的体内……”
姜太虚静静听着，容色不变，始终没有开口打断，直到听到无始的最后一句话，眼里才有了一丝愕然。
他说：“无始，我的名字。”
“无始”二字，意味着什么？
姜太虚的心志到底非比寻常，在一阵惊讶后，轻声询问：“紫山的无始大帝？”
他的语气多少有些复杂，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比如，紫霞的真身是一个男人，是传说中的无始大帝，两人不久前才缠绵在草丛间。
哦，对了，还有眼前的无始，他在生病期间，把人当成是紫霞，还曾抱着他亲吻。
姜太虚难得有一丝懊恼，语气微妙：“紫霞可知情？”
“原本是知道的，但在后来，又被我封印了记忆。”无始的脸色更加黑了，只怪他性子太直，自信不惧任何险阻，被众人一激，直接就封印了紫霞的记忆。
他将一切仔细道出：“这个世界，是由四位红尘仙合力构建，重现昔日的黄金大世，所有人都可自选一个身份，但经天劫变故，几乎都身与魂异位……只有寻到叶凡和姬紫月，两人拜堂后，才可破开这个世界。”
体内是叶凡的姬紫月倒是好找，只是如今，体内是黑皇的叶凡不知身在何处。
姜太虚很久都没有说话。
红尘仙、仙域、虚拟世界……简直匪夷所思。
姜太虚仍然记得，几个月前，在神城的姜家院落里，紫霞幻化成男子的模样时，也曾提到过两人在仙域数以万年从未说过一句话。
“我告诉你一切，是不准你太靠近紫霞。”无始平静道，笔直伫立着，这般俯视下来，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在下达不容置喙的命令。
姜太虚的脸色微变，强撑着站了起来，只是身形微微摇晃了晃，正色道：“堂堂无始大帝，竟然也会敢做不敢当？你我虽同为男子，但那又如何？一切不过情之所至罢了。道法自然，修士自该随心所欲，如此行径，会否落了下乘？”
无始面容沉静，倒没有因此生怒，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戏言成真，真的怀孕生娃了，才会阻止姜太虚和紫霞太靠近吧？
那会让世界外的那群人笑疯的。
没有得到回应，姜太虚蹙眉，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决：“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但我不会疏远紫霞。我答应过，三年之后归还她的记忆，便不会对她失约。”
不知怎的，在听到这句话后，无始心中一股火骤然升腾起来，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般守信了？”
姜太虚一时无言，他何时不守信了？
但对上无始含怒的眼眸后，他却莫名有了一丝心虚。
两人很长时间静默着，白雾袅袅，火堆熊熊燃烧着，偶尔啪的一声炸响。
气氛一度尴尬。
药煎好了，无始倒出一碗漆黑刺鼻的药，冷着脸递了过去。
姜太虚接过药碗，轻语：“多谢。”
“紫霞如今在姜家，我曾嘱咐姜云，送紫霞前往奇士府。”他缓缓道，并且看了无始一眼，“若是你要找她，可以去奇士府等。”
无始没有回应，只是起身，在熄灭火堆后，便刻化着横渡虚空的阵纹。
道纹繁复，交织出玄奥莫测的天地至理，光华四溢，无数的天材地宝点缀在阵台上。
无始刻画得很慢，毕竟如今的境界才初入化龙秘境，刻下从东荒北域横渡到中州奇士府的阵纹到底是不易的。
姜太虚看得很仔细，心中惊讶刚起，蓦然间想到无始的身份，眼底涌上一丝复杂。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让他难以置信的真相。
“药都凉了，还不喝？”就在姜太虚失神之际，无始冷硬的嗓音突兀袭来。
他看了看无始，又盯着手里的药碗，难得啼笑皆非。
不是在全神贯注刻化阵纹吗？怎么还有心思监督他有没有喝药？
姜太虚缓缓喝着。
唔……真苦。
但他虽然心里这般想着，依旧面不改色，喝光了一大碗浓稠漆黑又难闻的苦药。
一团流光飞至，速度不快，悬浮在姜太虚的面前。
光芒敛去，露出一包蜜饯来，甜腻的香味隔着一尺之遥都能闻到。
姜太虚表情微妙地看向无始，然而无始冷漠脸，根本不理他。
“多谢。”他唯有如此说了。
蜜饯很甜，刚一入口，便冲淡了口里的苦涩。
无始投下最后一块阵台材料，霎时光芒大湛，阵台上的道纹流光溢彩，宛若无数条小龙在游动。
在万丈光芒中，他走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姜太虚的手，盛烈的光芒将两人淹没。
从东荒北域，直接到中州奇士府的门口，定位精准到极点，一丝一毫都不差。
奇士府坐落在灵山间，有银色龙瀑飞坠，有丹崖怪石巍峨，有不朽神木耸立，有万载灵药芬香。
大门前的石台上洁净无尘，麒麟兽独卧，灵草伴生；崖壁上紫气升腾，芝兰馨香；山中神葩绽放，奇树摇曳，灵禽飞舞。
奇士府的大门紧闭，虽然还没到一万年一开的特定时间，但此处人山人海，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
光华散去，无始的目光瞥向全场，匆匆一扫而过，没有发现紫霞的身影。
奇士府坐落在中州，提前等在这里的，也几乎全是中州各教培养出的杰出传人，以及一部分散修。
无始与姜太虚的出现，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两位兄台，你们也是……”一名修士刚开口询问，就看到眼前残影一晃，再看去，已经不见了人影，不由得咋舌，“好可怕的速度！”
在奇士府十里外的山谷里，灵气浓郁，四季如春，无始站定，刚松开握着姜太虚的手，就见他一个踉跄，便下意识抱住了他。
清风徐徐，撩起了两人的发丝，黑白两色交缠错落，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无始失神了一瞬。
“没事吧？”他顿了会，才缓缓开口。
姜太虚的眼眸中同样有一丝异色，静静地看了无始很久，轻声道：“我在想，我们曾经是否有过很深的羁绊，只是一切都遗忘了？”
骤然涌上脑海的婚盟誓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以及亲吻之时的悸动，一切都表明了他们之间曾有一段过去，偏偏什么都不记得。
无始心知不可能，但盯着姜太虚的眼睛，到底没有反驳，只是微微皱眉，“在你十六岁之时，你说你见过我，但我脑海里不存在这段记忆，而在仙域的你也是如此，一点都不记得。”
那个和无始一模一样，甚至是道韵都一致的男人，仿佛逆着时光长河而来，在姜太虚十六岁那一年现身，强迫他娶亲，撮合了他与彩云。
这个世界是由四位红尘仙开创的，按正常而言，是不可能脱离原始背景的。
“与原始背景有出入，又能因天劫导致我们身与魂异位，连红尘仙都不能例外，或许这里并非我们开创的幻境，而是一片真实的世界。”无始轻语，虽然猜测合理，但语气总归迟疑。
毕竟，按照他的猜测，在这世间，便有另一片真实的世界存在，和他们原本的世界相似，所有人、物一一对照，只有少许差入……
【“平行世界！”天帝殿中，叶凡沉声说出四个字，同样的难以置信，这与他的信念相悖。
他只信当世，只信己身无敌，如今出现一个平行世界，便证明还有另一个他。
段德紧皱着眉，哪怕是狠人也是一脸严肃。
天庭众人面面相觑。】
“你十六岁遇上的是另一个我，在这个世界里的我，按照他的态度来判断……”无始轻语，看向了浩渺云空，许久后才收回目光，“也许你我之间真有羁绊。”
只是，如果曾经相识，为何却什么都不记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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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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