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进了六月,京都天气越发炎热,因京中夏日暑热,历代皇帝每年六月前皆幸圆明园避暑,至初秋方回銮京都。雍正倒是觉得还行,只是祖制如此,宫眷亲贵又不耐热的居多,所以一声吩咐下去,内务府早就布置的妥当。雍正亦循例率了后妃亲贵百官,浩浩荡荡的大驾出了京城,驻跸圆明园行宫。
圆明园本是由前朝景宗的“好山园”改建而来,此处依山傍水,景致极佳。到了清朝,天下太平国富力强,在好山园的旧景上陆续营建亭台馆阁,历经近百年,终成为规模最盛的皇家御苑。
后宫随行的除了皇后之外只带了六七个素日有宠的嫔妃,陵容也在其列,再就是华妃、莞贵人、沈贵人等宠妃,还有就是曹贵人等有孩子的嫔妃,毕竟雍正的孩子不多,除了早夭的之外只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曹贵人作为皇二女温宜公主的生母,温宜公主尚不满周岁,起居饮食虽然有一大堆奶妈宫女服侍,可仍是离不了生身母亲的悉心照料,所以皇后把她也加上了。端妃在病中更是受不得一点热,虽然车马劳顿,但是也随众而来,只是独居一车。
成日在宫里与人周旋,乍离了朱红百尺宫墙,挑起车帘即可见到稼轩农桑、陌上轻烟,闻着野花野草的清新,陵容顿觉得身心放松,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圆明园依着山势而建,山中有园,园中有山,夹杂湖泊、密林,宫苑景致取南北最佳的胜景融于一园,风致大异于紫禁城中。
住在圆明园中总觉得比宫里无拘无束些,虽然只是后宫还是这后宫,只是挪了个地方而已。但是这次西幸避暑,太后嫌兴师动众的麻烦,又道年老之身静心礼佛不觉畏热,便依旧留于宫中。虽然进宫已半年有余,但太后非重大节庆从不出颐宁宫半步,素日请安也只见帝后与皇子皇女,低位嫔妃非召不得见。所以至今陵容仍未见过太后一面。
陵容由着行宫的宫人带着去了宜芙馆,“小主,这是皇上特意安排的,这处最是清凉,前边还有开门便有大片荷花婷婷玉立,凉风穿过荷叶自湖上来,惬意宜人。”引路的宫人细细的介绍着,乍进宜芙馆,见正间偏殿放置了数十盆茉莉、素馨、玉兰等南花,蕊白可爱。每间房中皆放有一座风轮。
宫人打了个千儿满面堆笑:“皇上知道小主素日喜香,为避暑热又不宜焚香,因此特命奴才取新鲜香花,又放风轮纳凉取香。”果然风轮转动,凉风习习,清芬满殿。
宫人奉承道:“别的小主娘娘那里全没有。小主如今这恩宠可是宫里头一份儿的呢!”
陵容满意的点头,“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当差?”
宫人:“回小主话,奴才叫耿华茂,现在圆明园花草房管着各宫的花草。”
陵容:“是个机灵的,翠柳,赏,就当我请公公们喝茶。”
“是”,翠柳给了个荷包,耿华茂高兴的接了,“小主可先休息一会,皇上等会子怕是要去射猎。小主可歇歇再慢慢过去。”
陵容微笑道:“这法子倒是巧,皇上真真是费心了。”
耿华茂道:“如今天还不热,一到了三伏日子,在殿里放上冰窖里起出的冰块,那才叫一个舒服透心。皇上一早吩咐了咱内务府,只要小主一觉热马上就用冰。奴才们哪敢不用心。”
我瞧了他两眼,方含笑道:“耿公公辛苦,其实这差使随便差个人来就成了,还劳公公亲自跑一趟。”
耿华茂慌忙道:“小主这话奴才怎么敢担当。奴才们能为小主尽心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断断不敢再受小主的赏了。”说着忙打千躬着身子退下去了。
喜鹊看着他的身影在一旁道:“这家伙倒是乖觉,生怕哪里不周到。”
翠柳轻笑道:“小主现下怀着皇上的孩子,这宫里又有谁敢对我们小主不周到。”
陵容看她一眼道:“就顾着说嘴,去折些新鲜荷叶来熬汤要紧。”
歇息了一会儿,重新梳妆匀面,陵容才带着翠柳和喜鹊慢慢往勤政殿去。过了翻月湖上的练桥、镜桥、幽风桥,穿过蜿蜒曲折,穿花透树的雕绘长廊,便是长长一条永巷,两侧古柏夹道,花木繁荫,遮去大半日光,倒也荫凉。
正走着,前边出现两个人,看身影像是莞贵人,陵容也没想打招呼,虚情假意的说什么,慢慢走呗。谁想突然就听见头顶“唿”一声利器刺破长空的锐响,仰头见一支长箭直破云霄而上,箭势凌厉异常,迅疾没入棉堆般蓬松的云间。
倏然有阴影远远从天际飞快直坠而下,这可把陵容吓了一跳,翠柳和喜鹊等人慌忙拉着陵容后退,紧紧护在前边。前边不远的莞贵人和浣碧也是一惊,本能后退,只见有重物压破花树枝叶砰然坠地,激得尘土飞起,夹杂着羽毛和零落的花叶扬在空气里,有凛冽的血腥气直冲入鼻。
翠柳等人不敢大意,即使东西落下来了,也不往前看,倒是莞贵人胆子大,带着浣碧就上前两步,定睛一看,却见一箭贯穿两只海东青的首脑,竟是穿四目而过。那海东青尚未死绝,坚硬如铁的翅膀扑腾两下终于不再动了。
翠柳听见浣碧说了一声好箭法,这才慢慢护着陵容走过来,这是去勤政殿的必经之路,陵容示意翠柳放轻松,这才给莞贵人请安,甄嬛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清脆的请安声,一扭头,就看见了笑眯眯的陵容,脸上也很高兴,“安常在来了,你快看,这可是海东青。”
陵容上前看看,心底也暗暗叫一声好!海东青出自辽东,体型虽小却异常凶猛彪悍,喙如钢钩翅如铁,健俊远胜于寻常鸟禽。能一箭射落两只并贯穿四目,箭法之精准凌厉实在令人叹服。
"当真是好箭法,听说皇上在射猎,这海东青想来是皇上射下来的,咱们倒是先见到了。"陵容可不管皇帝在不在,都得往他身上夸,反正这园子里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总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多夸两句有不掉块肉,夸呗。
不远处掌声欢呼雷动。有内侍匆匆跑过来拣了那两只海东青,见陵容和甄嬛在,忙行了礼问安。甄嬛不由问道:“这是谁射下来的?”
内侍恭谨答道:“果郡王来了,皇上与王爷在射猎呢。这是果郡王射来的。”
闻得“果郡王”三字,陵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甄嬛,果然见甄嬛有一瞬间的怔忪,浣碧嘴快,“果郡王果然厉害,不愧是王爷。”
内侍只是陪笑,正要拿了海东青走,甄嬛又问他:“还有别的人在么?”
“曹贵人随侍圣驾。”
甄嬛点了点头道:“快捧了海东青去罢。禀报皇上,说我即刻就到。”
内侍奇怪的看看甄嬛,又看看一直安静不说话的陵容,诺诺点头而去。
陵容站了这一会子也累了,实在不知道甄嬛跟一个内侍说自己即刻就到什么意思,皇上也没有催你呀,这么自恋的嘛。再说了,热闹都看完了,站在这干啥,赶紧走呗,晒死了。
陵容声音微大:“莞贵人,咱们赶紧走吧。”
甄嬛似乎才从回忆中惊醒,面色微红,“好,咱们赶紧去吧。”两人一前一后赶紧去了,进了园中远远见有侍从簇拥一抹颀长的湖蓝背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花树之后,那背影如春山青松般远逸,有股说不出的闲逸之态。陵容一下就猜出来是果郡王,甄嬛也猜到了,多看了一眼。
有太监迎了上来道:“皇上听说小主来了,在勤政殿等小主。”说罢引了陵容和甄嬛过去。
勤政殿建于太液池西畔,临岸而建,大半在水中。四面空廊迂回,竹帘密密低垂,殿中极是清凉宁静。才进殿,便闻得清冽的湖水气息中有一股淡雅茶香扑面而来。果见皇上和曹贵人对坐着品茗,见陵容和甄嬛来了,含笑道:“你们两个倒是赶在一起来了快坐下,容儿可还喜欢住处?若是不喜欢,咱们再换。”
陵容依礼见过,微笑道:“多谢皇上关心,一切都很合嫔妾的心意,嫔妾很喜欢。倒是皇上好兴致。从何处觅得这样香的好茶?”
雍正呵呵一笑:“还不是老十七,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寻了这半斤‘雪顶含翠’来,真真是好茶。你也来品一杯。”
“雪顶含翠”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险峻山峰,极难采摘,世间所有不过十余株。因常年得雪水滋养,茶味清新冷洌,极是难得,轻易连皇室贵胄也难以尝到。
“王爷真是有心。”陵容向四周一望,道:“臣妾听闻皇上适才与王爷射猎得了极好的彩头,怎的转眼就不见了。”
曹贵人眼波将流,盈盈浅笑,手中只慢慢剥着一颗葡萄,对陵容道:“王爷适才还在,只因越州新进贡了一批珐琅瓷器来,王爷急着观赏去了。”说罢举手递了剥了皮的葡萄送到皇上嘴边,“皇上尝尝。”
雍正吃了,示意甄嬛喝茶,“莞贵人一向活泼,今日怎么这般安静?可是走过来累住了?”皇上对甄嬛关心得很。
甄嬛赶紧取盏饮了一口茶:“多谢皇上关心,日头大,有些晒,不碍事。倒是这茬,茶,清香入口,神清气爽,果郡王果然有心。”
曹贵人用团扇半掩了面道:“臣妾听说皇上当日初遇莞贵人,为怕妹妹生疏,便借十七爷之名与妹妹品箫谈心,才成就今日姻缘,当真是一段千古佳话呢。”
陵容安安静静的吃着绿豆糕,冰冰凉凉的好吃得很,对于曹贵人说起这件事,陵容就知道,皇上要起疑心了。果然,皇上脸色不好。曹贵人还在继续加油:“如此说来,十七爷还是皇上与莞贵人的媒人呢,应该好好一谢。何况这位大媒俊朗倜傥,不知朝中有多少官宦家的小姐对他倾心不已,日夜得求亲近呢。想必妹妹在闺中也曾听闻过咱们十七爷的盛名吧?”
这话说得,甄嬛一下就坐不住了,皇上更是目光深沉的看着甄嬛,甄嬛忙镇定心神道:“妹妹入宫前久居深闺,进宫不久又卧病不出,不曾得闻王爷大名真是孤陋寡闻,曹姐姐见笑了。”说罢轻摇团扇,启齿灿然笑道:“皇上文采风流,又体贴我们姐妹心思怕我们拘束,不知当日是不是也做此举亲近姐姐芳泽呢?”
曹贵人只安静微笑,如无声栖在荷尖的一只蜻蜓,叫人全然想不到她的静默平和之中暗藏着这样凌厉的机锋,激起波澜重迭。她看一看天色,起身告辞道:“这时辰只怕温宜快要饿了,臣妾先回去瞧瞧。”
皇上颔首道:“也好。温宜最近总是哭闹,江太医常为你把平安脉,也让他看看温宜这样哭闹是什么缘故。”
“是。臣妾让江太医看过再来回禀皇上。”说罢从容浅笑退了下去。
“容儿不是说喜欢园子里的风景,苏培盛,陪你主子出去逛逛,后边有个凉亭,风景最好。再将新做的荷花酥给你安小主上一盘,她最喜欢香甜的点心。”皇上平静的吩咐。
陵容从善如流的起身,“那臣妾就谢谢皇上的美意,去后边瞧瞧啦。”
“朕一会去陪你,照顾好你们主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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