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马低声嘶鸣,亦是十分不舍与主人分离。然而,他们此去路途艰险,小马已经不能跟随。
弗拉多和甘道夫大师同乘捷影,准备向港口出发。弗拉多在马上再次向小伙伴们挥手微笑告别,大大的碧蓝眼眸情深似海。三个霍比特少年亦洒泪挥手为他们送别,等他们走远了,还在原地伫立良久后才互相拥抱告别,各自散去。
弗拉多方才为了安慰朋友们,始终含悲忍泪,强颜欢笑。此刻坐在马上一路走远,他的泪珠一串串从面颊上滑落,心中忍不住悲叹:“永别了,山姆、梅利、皮平!永别了,‘小大步’!”
甘道夫亲切地抚摸弗拉多的柔软发顶,用一只手臂稳稳搂住身前的小友,再拍拍白马的美丽脖颈,用低沉且洪亮的声音喊道:
“来吧,捷影,马中之王!飞奔起来吧,让我们感受一下你的迅捷!”
白马仰头一声长嘶,甩开矫健的四蹄,像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划破天际而去。
甘道夫师徒于出发后的第二日正午到达月亮湾港口。弗拉多下马后向着港口的海面上望去,只见一艘白色大帆船正停泊岸边。这艘船以巨大的白鸟纹装饰船身,船头即是高昂美丽的鸟头,既壮观又精致,一看便知是精灵之船。甘道夫大师面带微笑,精神抖擞地携起霍比特少年的小手,一同登上了这艘即将远航的大船。马王捷影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此刻他则向着西南面的故乡罗瀚国一路飞驰而去。
白鸟大船开始拔锚启航。
弗拉多在船头的高台上再一次驻足远眺中土大地,只见那港口水岸渐渐远去,海上晴空万里,风平浪静,碧蓝的海水映衬着少年的眼眸,格外秀丽亮泽。第一次出海的兴奋让弗拉多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随着陆地的消失,甚至连那思乡的离愁也似乎被冲淡了几许。
如此在海上与甘道夫大师做伴亦是一件乐事。那精神矍铄、满腹经纶的老人自是谈吐非凡,弗拉多又自幼喜读好学,师徒二人侃侃而谈,笑声连连,不觉已至夜深。
大师转去舵仓和驾驶大船的精灵们交谈,弗拉多则独自一人留在甲板上。
大船此刻已行至海洋中央,在这夜深之时,四周一片漆黑宁静。弗拉多仰面躺在宽厚的甲板上,身上依然披着轻薄但却十分保暖的灰色精灵披风。初春天气已经逐渐转暖,温和的海风轻柔地吹拂过来,少年舒舒服服地躺着,身上也感觉暖暖和和的。
弗拉多还是第一次在海上看星空。那深蓝色的巨大穹顶笼罩着整个海面,神秘的色彩令人不禁遐想万千;更有那散落密布的星星闪着美丽的银色光辉,像极了蓝丝绒上点缀的颗颗宝石。弗拉多望着望着,眼前竟然浮现出那一袭绣银蓝袍,那么高贵优雅,又那么柔软亲密;那衣袍的主人,人皇陛下阿拉贡,他的面庞和身影也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少年的眼前。那心爱的人啊,他此刻身在何方?以他那匹骏马的脚程,他如今应该已然回到了那高耸山城的宫殿之中。
弗拉多也曾严令自己不准回忆,不准自己想起那俊美的面容、矫健的身姿、优美的嗓音,更不准自己想起那男人温暖热烈的怀抱、痴狂缠绵的亲吻,还有最后离别时那马背上刻骨铭心的深情一望……
然而,他根本不用想起,也根本不用打开胸前的宝盒去看那幅画像,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音容笑貌,记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任凭什么也无法抹杀!他的心不可逆转地飘向他的国王陛下,飘向白石城;他十分没出息地、无可救药地思念着他!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握住胸前那枚白色宝石,把它放在唇畔亲吻着,任凭无声地泪水滑落下来,浸湿了他的鬓发,浸湿了甲板。
美丽的白色山城米纳斯蒂利斯在星空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在那城堡的高塔之上,似有一点星光在苍茫的夜色中一闪一闪,明灭不定。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塔顶的暗影里。他手中拿着一只烟斗,眼睛出神地望着北方,任由高处的疾风将他的衣袍吹动得上下翻飞。那人便是人皇陛下阿拉贡,那忽明忽暗的微光就来自于他手中点燃着的烟丝。
他遵守了自己对王后的承诺,果然在十日内返回王宫与她团聚。城内宫中皆是一片祥和太平,令他十分欣慰。这日夜深,他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不愿惊扰任何人,他悄然离开王宫,避开值夜侍卫,纵身跃上白石城的高塔顶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独自享受一份寂寞孤独。
阿拉贡静静地坐着,任凭这高空中的暗夜将他笼罩包围,思绪却再次飘回征战历险的峥嵘岁月。
其实,他并非那小人儿心目中万般景仰的不败战神。他也会意志消沉,也会倍感疲累,他也曾徘徊游走在生死一线之间。
圣盔谷保卫战打响之前,阿拉贡与莱戈拉斯以及吉穆利三人和罗瀚骑兵曾经在去往圣盔谷要塞途中遭遇敌人一队巡逻兵的突袭。那些魔怪骑乘的恶狼尽皆巨大凶恶无比,众将着实展开了一场恶战。眼看那些狼兵已被大伙消灭殆尽,阿拉贡却被一只巨狼直逼至山崖边。他虽奋力斩杀了那头畜生,却也不慎失足坠落悬崖。莱戈拉斯和吉穆利对他的生死未卜虽然悲痛焦虑,却没有任何退路,只能迅速随国王大军进入圣盔谷要塞,准备迎战即将袭来的魔怪大军。
人皇阿拉贡从山崖上直落入下方的滔滔河水中。他忍住伤痛,奋力向岸边游着,一度昏死过去,渐渐被水波冲至近岸的浅水地带。他仿佛是太累了,很想就这么紧闭双眼一直沉睡下去。然而,昏昏噩噩中他不断做着漫长而又复杂的梦:
母亲吉雷蕾恩抚摸着他面颊的双手和温柔慈爱的微笑……精灵公主阿尔文绝美的姿容、轻灵的笑声、柔情的吻、临别的泪眼……弗拉多碧蓝眼眸中藏着的璀璨星子、弗拉多眼角晶莹的泪珠、弗拉多身体发肤柔软的触感、弗拉多甜美的嗓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阿拉贡……吾王……”
他倏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河滩上,宝驹哈苏费尔正用他的大嘴巴亲昵地触碰着他的头和脸。原来是忠诚的马儿将昏迷不醒的主人拖上了岸。
阿拉贡浑身剧痛,心中却再次燃起斗志。为了那些亲爱的人们,他不能倒下!少年也还在等着他,盼着他天涯海角来相见,他必须站起来继续战斗!大灰马体贴地跪伏前蹄,阿拉贡借助他的力量重新爬上了马背。等他到达圣盔谷要塞时,已经恢复了惊人的体力。众人再见到这位黑发黑衣的高大骑士,无不称奇,军心大振。他是中土人们心中的中流砥柱,是他们的仰仗依赖;而弗拉多,却是他心中的一处柔软温暖,一盏不灭的明灯!
他怎能不思念那远方的霍比特少年!怎能不对那小人儿牵肠挂肚!
几日前的那个湖畔之夜,他还和他合卧而眠,虽然只是片刻的欢聚,却留下终生不灭的记忆。那少年为他泣不成声,那少年为他一夕欢颜,那少年为他燃情绽放……而他,却不得不抛下他,也无法彻底疗愈他的伤病,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深处的!
是的,他总是一再亏欠他。他终是辜负了他!
阿拉贡疯狂地思念着弗拉多。
虽然他十分信得过甘道夫大师,阿尔文王后也道那少年须得走这一遭,但他还是深深为他的前路担忧,恨不能此刻就陪在他身边。想那飘渺莫测的大海、寒冷冰冻的北地,他的小人儿如何消受得了!怎奈他重任在肩,分身乏术,只能在这里望洋兴叹,愁肠百结。
然而,当那黎明的金星在空中升起之时,人皇陛下熄灭烟斗,断然奔下高塔,返回白树王宫。他必须履行作为至尊王的职责和作为一位丈夫与父亲的义务,至少眼下,这便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也必须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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