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太宰独自坐在一处断崖边,距离断崖几百尺的下面对应的就是那个半蓝半红的巨大湖泊,眯起眼睛,太宰甚至还可以看到被织田作停靠在深蓝那半湖泊的小小的摆渡船,而他本人则是在黑红色那半湖水的上方。

陡峭的崖壁直落而下,太宰身侧就是自冥界倾泻来的巨大的瀑布,只要伸展开手臂触碰到,瀑布的冲击力就可以把他的手臂瞬间撕裂击碎。

太宰轻轻荡着双腿,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处在多么危险的位置上,时不时还会有腥味浓郁的怪异水花溅在脸上,黏腻腻地顺着脸颊滑落,但太宰却不在乎,不如说,光是手脚并用爬到这处断崖上就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了。

远处,模糊不清的血色落日已经有一半没入了地平线,太宰因为攀爬而布满了细小血口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事到如今,他唯独为没有好好遵守等织田作们回来的约定感到些许歉疚……

想到这里,太宰决定不再犹豫了,他慢慢站起了身,一只脚试探地越过崖壁最边缘。

太宰脚下黑黝黝的湖泊激烈地翻滚起来,似乎在邀请他。

也就是这时,太宰听到了熟悉的却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

“太宰,别站在那里,很危险,快回来——”

太宰手指抽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骤然聚焦,他的一只脚已经伸到了半空中,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稍有不慎就会掉入在邀请着他的深渊。

“织田先生,你来了啊。”

太宰像是在崖边跳舞般险而又险地转过身,似乎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便扯出了一个很生硬的笑,声音微微嘶哑地说:“不要再靠近我了——”

说着,太宰张开双臂,身体作势要往后仰,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太宰的威胁奏效了,与他距离仅有不到一米远的天使织田作不得不站定在了原地,举起了双手,压抑着声音道:“我不过来,太宰,你听话,别乱动。”

太宰没有收回还悬在空中的脚,尽管预感到自己这次的自杀行动已经失败了,还是用消了感情的声音警告道:“抱歉,还是太近了,再后退五步吧,织田先生,那个翅膀也要收起来哦。”

于是天使织田作被迫退了五步,举着双手退到让太宰感到安全的距离后,又收起了背后一双蓄势待发的白色翅膀。

怕刺激到太宰,天使织田作的声音放得很缓:“满意了吗?太宰,先把脚收回来,往前站到安全一点的地方,我们谈一谈。”

太宰慢慢收回了脚,依旧是站在断崖的最边缘,确保着只要织田作有所异动就能立刻跳下去,“已经结束了,织田先生,没什么可谈的了。”

太宰的身形被强风吹得微晃,看起来随时就可以掉下去,天使织田作被太宰一口一个织田先生叫得皱眉,但根本不敢托大,只能保持着无害的姿势,苍白的劝说道:“太宰,你冷静一点,想要什么你说,我都答应你。”

太宰余光戒备地扫着周围,他的精神同样高度紧绷,不敢闪神,太宰问:“另一个织田先生呢?”

天使织田作立刻道:“我们分了两边,他去湖那边找你了。”

太宰点点头,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声音里透出了些许抱怨,“我给你们留言了的,织田先生,说不要来找我。”

“啊,你确实留言了。”

天使织田作的攥着拳的手在掌心印出了血痕,平板地说出了太宰的‘留言’:“‘承蒙二位的关照,但我要去希望去往的地方了,请原谅我的离开,不要为我担心,不要来找我,谢谢你们,还有再见了’,指的是这个吗?”

太宰苍白的嘴唇微抿,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快要逼近极限了,干脆就自暴自弃,若无其事道:“是啊,我总不能不告而别吧。”

天使织田作目光沉炽地看着站在断崖边的人,低声质问道:“太宰,这就是你不希望我们担心的结果吗?光跳楼还不够,还要再跳一次崖?你真的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吗?真的知道跳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吗?”

在天使织田作强压着怒气的质问中,太宰目光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躲闪了一瞬,然后又在下一秒恢复了某种下定决心后的决绝。

太宰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膀,轻松道:“你告诉过我,这下面是死无葬身之地,跳下去的话,大概是会魂飞魄散的吧。”

织田作抬高声音打断道:“太宰!”

太宰也把声音提高了,压抑着喉咙某种哽塞道:“织田先生,你刚刚问我想要什么,我想死,想要一个仅此一次的死亡,人有生存的权力,同样也有选择怎样死亡的权力不是吗?”

天使织田作有些艰难地点了下头,声音暗哑着道:“可是太宰,你已经死了,不会再死第二次了,跳下去只会让你的灵魂被那些怨灵吞食,魂灵四分五裂,永远不得解脱,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很怕痛吗?听话,到我这边来。”

太宰摇了摇头,“这不挺好的嘛,多适合像我这样罪人的结局,织田先生应该祝福我才是——”

天使织田作几乎是气极了,“太宰!!”

太宰却单薄地笑了起来,轻飘飘道:“抱歉,让你感到困扰了。”

“可是织田先生,是你弄混了,我不是你世界的太宰治,所谓的爱屋及乌在我身上也并不适用。”

天使织田作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我分得清,真正分不清的人是你,太宰。”

太宰像是被刺了一下,喉咙间的梗塞感更重了,他受不了织田作这样唤他的名字,语气不由变得有些尖锐,“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个真实伤害背叛过那个‘你’的人。”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是我不识好歹,轻贱了你们的情谊,只是我太累了,为了这一天也计划很久很久了。”

太宰疲倦地阖上眼睛,嘴角浮现出了做梦般的微笑,有些恍惚地向后仰去,声音愈发轻了。

“重来一次的机会不该浪费在我身上,织田先生,你许诺的未来太好了,只是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回到他身边,我见证过的,没有太宰治的织田作之助会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这就已经足够了……”

太宰的身体越过了边缘,然后蓦地睁大了眼睛,天使织田作拽住了他的手,峭利的岩壁好像划破了他的手臂,新鲜的血液染湿了天使织田作白色的袖管,顺着织田作的手腕大滴大滴地滑落进他们交握的指缝间,加上天使织田作本就满是汗水的掌心,饶是天使织田作的手劲再大也几乎拉不住太宰了。

陡险狭隘的地形让天使织田作压根无法张开翅膀,只能咬牙道:“那只手,太宰,另一只手也给我,快!”

可太宰只是盯着不断顺着天使织田作手腕滑落的血液,呆呆道:“你受伤了……”

“太宰!”

太宰垂下了眼睛,好像他没有悬在几百米高的岩壁上,随时都能摔个魂飞魄散,成为下面血色湖泊里亡灵的盛宴,用决定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的寻常语气道:“织田..先生你拽得好痛,感觉胳膊要脱臼了呢,还是松开我——”

“松开他吧。”一道冷沉到有些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拉扯。

勉力支撑着的天使织田作和太宰俱是一惊,下意识地朝声音的发源地望去,距离他们只有几米下的崖壁阴影中,恶魔织田作正抱胸站在一处微微凸出来的勉强可供脚踩的崖缝上,不知已经听了多久的墙角。

见与自己兵分两路的同位体就站在下面完全可以接住太宰的位置,天使织田作松了口气,道:“太好了,我快抓不住太宰了,你搭把手接住他。”

恶魔织田作被阴影遮挡住了脸,让人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行啊,你松开手就好。”

两个织田作都在这里,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自杀计划彻底失败了,太宰咬着嘴唇,配合着松开了和天使织田作交握的手,做好了被接住的准备。

然而,无论是天使织田作还是太宰都没有想到,恶魔织田作就这么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从他面前急速掉落了下去——

天使织田作&太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宰尖叫道,尤其是急速坠落的身体被一些冰冷滑腻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碰到时,叫声愈发惨烈起来。

“你疯了吗?怎么不接住他?!”天使织田作急了,几乎是崩溃地看到太宰的身影掉进下方混混沌沌模糊不清的黑暗里,支起身体就要一起跳下去。

恶魔织田作抬手制止他,凉凉道:“我说不接了吗?下面已经清过场了,太宰既然那么想跳,不真正体验一下怎么能死心,还有五秒,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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