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今天和你说些什么呢?”
“我们的过去太沉重了,我和你讲讲这些年我的日常吧,我还记得那是……”
太宰开口这么说道,这成了接下来话题的开端。
雨在淅淅沥沥下着,过于温柔安然,以至于直到雨水透过衣料渗进肌肤才恍然其存在,如同墓地死者一样寂静无声的雨。
‘我之所以会加入黑手党,是因为期待着能找到什么东西啊。只要去贴近充斥着露骨的暴力与死亡、本能与**的人们,就能够进一步看清人类的本质,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我以为就能找到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太宰痛苦的喘息一样的话语犹在耳侧,这是对织田作来说刚刚发生的事,明白太宰是为了留下他,为此不惜打破了这么多年心照不宣的距离,亲手撕开自己的心脏,将堆砌在心底的东西展示给自己看。
太宰那时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让人挂心,可他却必须要走,有不得不去赴约的理由。
织田作倚靠着墓碑,怀着近乎感激的心情,听太宰讲述他死去之后的故事。
有很顺利和特务课的长官搭上线,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摆脱了过去洗白了档案的事。
有通过解决苍之使徒事件,顺利加入拥有黄昏性质救人那方的武装侦探社的事。
有和追求理想,乐于助人又很会关照自己的国木田成为了欢喜搭档的故事。
有这些年为横滨解决大大小小许多危机的事。
有捡到是孤儿的人虎少年,引导他成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侦探社社员的事。
织田作脑海中慢慢描绘着太宰现在的模样,在一个名为武装侦探社的组织里,太宰拥有了可靠信任的同伴,会为了正义运用自己的头脑,拯救弱者,守护孤儿,与温柔的人们为伍,于是自己也慢慢成长为了一个温柔的人。
时间逐渐变得丰满,在他离去的四年里,太宰无疑走在正确的路上,受人照顾,也照顾别人。
真好啊,织田作想,已经从人类情感中走出来的眼瞳深处竟也浮现出了情感的光泽。
恍神间,织田作甚至陷入了一种身在过去酒吧里的错觉,太宰还会对他滔滔不绝地分享自己身边发生的事。
话语一旦开闸,就算说上几个小时也说不完,可他却像久疏现场的演员,虽有缘重逢,却已经不能再说出自己的台词。
即使织田作也有好多话想问,想知道太宰这些话语背后没有被提及的事,生活得怎样,洗白的两年是不是很辛苦,是否还会和以前一样和安吾去那个地方干杯,也想看看太宰现在真正的样子,看看有没有长高,身上的伤有没有增加,是不是还喜欢蒙住眼睛,把身上缠满令人在意的绷带。
但事实就是,他什么也不能说,还要屏气凝神把活着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变成和墓碑一样冰冷的、没有生机的死物,假装自己只是一个被妄想的幻象,祈祷太宰不会对幻象发难。
好在太宰已经长大,不会像无法预测的孩子那样,好奇地突然伸手试探他的真假。
舞台上只剩下太宰一个人的独角戏,织田作像聆听雨声一样,听太宰那越来越轻的话语流淌向不知何处,最后了无声息,被虚无吞噬。
太宰慢慢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
一时间,墓园里只剩下沉默,又湿又重的沉默。
太宰不动,织田作也不敢动,若不是身后极其细微的呼吸声,织田作几乎都不能判断太宰还在这里,只和他隔着一个墓碑的距离。
天色以很快的速度暗了下来,织田作判断这原应是黄昏的时间,马上就要入夜了,远处的云彩黑得厉害,雨再下大就不好了,太宰应该离开这里,回到温暖的地方才是。
心里虽是焦急,织田作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出声提醒,只能眼睁睁天彻底变黑,密匝匝的阴云将星星和月亮遮得密不透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这里。
织田作半个身子都快坐麻了,身上的衣服被雨淋得发沉,有风吹来,浑身冷飕飕的,正想着太宰是不是打算在墓园过夜时,织田作听到了声音,几乎湮没在落雨里的太宰潮湿的声音。
“织田作,我知道你在。”
织田作浑身一惊,险些没有坐住。大脑飞快检查自己的错漏处。
答案是没有,除非太宰相信太阳西升东落,亡者可以复活,织田作确信自己将幻象这一角色扮演得很完美,也意识到太宰大概在诈他。
“是我做得哪里不好了吗?你连理理我都不愿意了……”
‘不是的,你做得很好,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织田作很想说,字句哽在喉间,舌尖被咬出了血。
“连一句话也不肯说吗,难道和我多说一句话也是罪过吗?”
不是罪过,是错误,织田作想。
他是一只脚踏入坟墓的人,约等于半个死去的人,太宰好不容易从过去走了出来,拥有了很好的工作和可以托付的同伴,是他不知缘何来到了四年后,又必然会回到属于他的时间,现在出现在太宰面前又算什么,再次让他发出那样的叫喊声,目睹自己离开吗?
这样对太宰太残忍了。
所以不能说,一定不能说,一说就错。
织田作不断说服自己,却听太宰的声音哽咽了。
“织田作,你一直不说话,我真的会……”
会什么呢?
织田作没有听到下文,只听得太宰呼吸变得微弱,身体发出失去支撑往墓碑下滑的摩挲声。
织田作不由往墓园入口方向看,有一个大概是看守人的小屋,但没有亮灯。
织田作站了起来,像是幽灵一样迈了两步走到太宰跟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太宰果然晕倒了,滑靠在墓碑上,忽略微微起伏的胸口,简直像一具被人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尸体。
太宰脸上没有缠绷带,被雨淋湿的刘海凌乱地黏在额头上,眼尾和脸颊都发着不正常的红,看样子应该是发烧了。
织田作皱着眉,想到以太宰的生命力,就算放在这里不管也没关系吧,等第二天大概就会自己醒来吧。
无论是找太宰的手机联系别人,还是把太宰搬运到医院门口都会留下痕迹,而这里是四年后的世界,他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归所,无论他做什么,以太宰的聪慧醒来后都会发现异常,什么都不做才是正确的。
织田作又忍不住环顾了墓园,期盼能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如果是前来寻找太宰的同伴就更好了。
然而夜晚是归家的时间,扫墓又属于太宰的私事,大概不会有人寻找太宰,天气又这样差,所以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来墓园闲逛。
这里只有他和太宰。
织田作看看太宰,看看天,又看看太宰。
织田作蹲下身,用手背碰了碰太宰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不知是他的手太凉,还是太宰的体温太高。
织田作叹了口气,没办法,他还是他,没办法放着这样的太宰不管。
织田作摸索了几下,从太宰身上同样湿透的风衣内侧口袋找到了一部手机。
值得庆幸的是,即使过了四年,太宰用的手机也没有变,织田作打开找到太宰的通讯录,下意识就要按置顶的联系人,在看到名字后,织田作手指僵住了。
被置顶的是他的名字。
织田作沉默了一秒,才继续往下滑,点了名为国木田的联系人,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就是太宰现在的搭档,太宰口中那个可以技巧性依赖很会照顾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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