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灵魂应该都会被永远地困囿在死亡的那一刻。
耳畔响起蛛丝绝望的断裂声，她不可挽回地向下坠去。
几乎是同时，彼得已经不顾一切地向她奔来。
他拼尽全力射出了一道蛛丝，像伸出了一只想要挽留却无能为力的手，充满了悲伤。
视野变得模糊，世界的声音在离她远去，她也想抓出那只手，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抓不住了。
疼痛只有一瞬间，时间在那之后好像忽然慢了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眼角溢出的泪珠悬在空中，溅起她无尽的遗憾。
齿轮沉重地落下一格，碾碎了她的生机，钟楼的时钟砰然倒塌，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刻。
弥留之际，她的耳畔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呼唤。
“格温，求你了，醒过来！”
她睁不开眼睛，精神也越来越涣散，冰冷而麻木的感觉浸没了她的意识，她已经无法再安慰那个身心俱碎的少年。
天幕越来越黯淡，一如她消逝的生命。
在他哀恸的哭喊中，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死了。
但她不想死。
为什么不愿意就这样死去呢？
是因为月光下她与彼得在楼宇间飞荡，相互交融的深情拥吻。
是因为她被彼得揽在怀中，和他在纽约的高空一起见证的朝阳和落日。
是因为彼得在布鲁克林大桥上，用蛛丝为她拼出的那句“I Love You.”。
她已经死了，但她不想死。
现实对她来说已经遥不可及，但她依然日复一日地飘荡在彼岸的世界里，只是想继续陪在彼得的身边。
她想和彼得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
“……对不起……我不能留在你身边。”她试了好几次，终于能够发出微弱的声音，“彼得……对不起。”
彼得走向她，汹涌的情绪快要溃决。
“我知道……是我亲手杀死了你……”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唇边吐露出来，好像也竭尽了他的全力，“就是我。”
是他的蛛丝折断了她的脊柱。
是他没能及时抓住她，让她坠落了下去。
是他害死了他的爱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失去她的那一刻，他的内心跟着周遭的世界破碎颠倒，分裂成无数的玻璃碎片从天而降。
他看着她那双如同晴天般清透无暇的蓝色瞳孔蒙上泪光，看着她淡金色的卷曲长发随着凛冽的狂风飘散开来，色泽纯粹得触目惊心，即刻就要飘散一样。
他看着她的生命如何消逝。
他突然很恨蜘蛛侠的能力，过分敏锐的感官会毫无遗漏地把一切都传递到他的眼中，残忍地让他记住每一个细节，把他困在永恒的痛苦和自责中。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已经死去的灵魂连哭泣都做不到，她控制住心中无穷无尽的悲伤，努力地让自己笑出来。
“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们把石碑变成死亡与熵之碑，让不应该复生的亡灵回到他们应去的地方。”她说，“你知道的，我的英雄，没人能够替我做决定，你也不能，这是我做出的选择。”
闻言，他的身体明显颤抖了几下。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她，先前的疯狂渐渐消减了下去，面罩下的双眼最后一点儿碎金微光都泯灭了，只有死寂。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办法再失去你第二次……”他紧咬着牙关说，“这次……这次……这次，我要和你一起走……”
他轻轻地走上前，想要抱住她。
“这次，你带我一起走吧，格温。”他说。
……
“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一起走。”
他把她圈在怀里，不容置疑地在她耳边低语。
夕阳照在布鲁克林大桥上，让桥体都漫上了一层磅礴绚烂的金红暮色，而桥索上整齐排列着晶莹的细白蛛丝，在燃烧一样的光海中互相勾连缠绕，拼接成了对她的深情告白。
“因为我爱你。”他缠绵而亲昵地轻轻触碰她的鼻尖，让彼此的心跳重叠在一起。
“你说错了，你说我们未来要走的路不同。我们并没有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我的道路就是你，全是你。”他说，“你会一直在我的路上。”
夕阳开始在空中凋落，光影正在被阴影碾碎，变得斑驳而迷离，但他的眼中只有她，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我知道这世上有太多我们不该在一起的理由，我知道。但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听到其中任何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我受够了那些理由。如果我们都要做出选择，那我选你。”他笑了起来，“所以……我想的是……英国，我要和你一起去。”
一字一句，每一个单词都落下了重音，和誓言一样庄重。
“我要跟着你，你去哪我都跟着你，我要跟着你到天涯海角。”
“我后半辈子都跟定你了。”
……
“那个时候我和你约好了，无论去哪我都要跟着你。”
他低下头颤抖着，断断续续说着这些话，说着说着，刺痛般的阴暗情绪很快就更加不可理喻的情感替代。他反而释怀笑了起来，决然地下定了决心。
“你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他轻声说，“带我一起走吧，格温。”
好半晌，他终于听到了回答。
“不行。”
光点从她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溢出，像是黑夜中突然出现的萤火在四散飘舞。
她说：“不可以。”
他说过的话，和她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她全部都记得。
但她不能答应他。
“我记得那天你对我许下的每一个承诺，彼得。”她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你说会跟着我到天涯海角，无论是哪都跟着我，再也不和我分离。”
先一步离开彼此的人是她，违背誓言的人是她，该道歉的人也是她。
她平静而温柔地望着他，一如既往。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马上就成为了那个让你违背誓言的人。”她说，“我很抱歉，彼得。”
她已经死了，就不应该再回到生者的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以什么样的一副面目出现在彼得的眼里，但她能看见的只是他的痛苦和自责，看到他的满身狼藉。
她不想这样。
“我们约好了的……我们明明约好了的……”他哽咽着呢喃，整个人被抽干了灵魂似的失魂落魄。
她慢慢地伸出手，拢住了他的脸，描摹着他的脸颊，哪怕再也无法互相触摸到半分的真实与温度。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爱你。”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永远爱着你。”
……
我爱你，彼得。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容易。
所有的一切都不容易……
真的。
我一直都看着你，彼得……我注视你太久了。
哪怕是冰冷刺骨的黑暗，哪怕是炙热焚身的烈焰，我忍受了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回到你的身边，哪怕只能看着你，我也愿意。
我明白自己不该用这种方式，我们已经经历过太多心碎，苦痛以及悲伤。
你会被击垮……又一次……被悔恨和恐惧淹没。
但……
我了解你。
一如既往地——
你会重新站起来。
你会为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挺身而出。
作为蜘蛛侠。
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
“不用担心，这不是分离，只要你还在，我就永远活着，永远活在你的心中。”
她努力地扬着嘴角，想最后给他留下笑容。
周遭翻涌的风声让她又想起了那日黄昏。
晚霞在天边燃烧，她曾经对他说过，不管去哪里，纽约也好，英国也好，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他们能在一起。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阖上了眼帘，躯体开始变得更加透明浅淡。
“你要活下去，我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分离。”
最后，她溃散成一团荧白的光点，涌入他怀中的石碑。
漫天飞舞的光华轨迹，就像是暗夜里划过的流星。
而在那之后，在崩解消散的光芒中响起了压抑的哭声。
哭着写完的。
搭个BGM，《My Last Breath》——Evanescenc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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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第 1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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