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月光从墙上的铁窗挤进来。忽然墙上的影子一飘,床上的人睁开眼。
有人负手站在房间,他的声音如破风箱,“考虑的怎么样了,陈桉。”那人的面容包裹在宽大的黑袍下,只露出下巴。
陈桉坐起,看向床边的人,“我拒绝。”
“就不怕我杀了你?”
少年的眼睛在月光里格外透亮,一瞥,带着淡淡的凉薄,“黑龙。”
“你觉得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父亲的疯子,会在意生死吗?”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在发笑。
“有趣。小朋友,我会再来找你的。”
绿光一闪,黑龙凭空消失在小小的房间。
陈桉重新躺下,开始回忆少管所里发生的事情。他进来后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劳作。
所里的老师是警察,每天不断在讲台上强调“德”,“人间真善美”,试图通过“洗脑”让这群问题少年走上正途。
教室里每个人都作出乖乖学生的模样。
在监控的死角,暴力依旧进行着。
起初有人仗着陈桉是新人想找茬,动手前为了试探底细,他们派了个女孩子过去。
几天的相处,女孩故作自然问,“陈桉,你看着一点也不像坏学生,怎么这来了?”
陈桉将桌上的残渣扫进碗里,用一种“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道,“我杀了我爸。用我自己的琴弓一点点割断了他的大动脉。”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起念头。
这个插曲陈桉本人并没有在意,除了固定的探访日,日子平静如水。直到进少管所的第二个月初,一个叫黑龙的神秘人打破了平静。
他每次出现的时间都不固定,起初向陈桉讲述了许多陌生得词汇,比如“战力指数”、“武力裁决所”等等。
他教陈桉如何控制战力指数,如何开发自己的“异能储存空间”等等。
循循善诱,就像一个年长的导师。
假的。
陈桉很清楚黑龙带着别有目的。但面上依旧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黑龙教什么,他私底下筛选着学。
他也不主动问黑龙的个人信息。
转眼一个月过去,某天普通的夜里,他终于难耐不住,“陈桉,你是学武的好苗子。待在南京,待在这狭小的房子里,只会浪费你真正的价值。跟我走,我能给你所有想要的!”
少年坐在床沿,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然,钱名利我都可以给你!”
他抬头,唇畔扯出一抹天真又讥讽的笑容。“是吗?可惜我不稀罕。”
宽大的黑袍下,男人的嘴角变成平直。
那晚黑龙是带着怒意挥袍而去。泄露的能量震裂墙体,“你会答应的,我会再来找你。”
陈桉拭去脸上的血丝,悄无声息地放出战力———
确实感应不到黑龙的能量体波动后,他将散开的被子叠了叠,往里推,完美的遮住裂缝。
一觉天明。
……
陈桉想的很简单。
他想听颜绾的话,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然后带着她离开南京,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故乡。
颜绾第一次来看他时是个凉快的日子。
雨连续下了几天,床上的被子衣服都有些湿答答的。陈桉正在流水线上制作一把伞,刚将伞打上标签,警察喊了他的名字。
“陈桉,外面有人找。”
他坐到玻璃前,看见了杨知南,还有颜绾。
脸上没有血丝,身上的衣服松垮垮的,不难看出来是大病初愈。
杨知南冲陈桉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外面,转身走到外面台阶站着,将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桉桉,最近过得还好吗?”
听筒传来熟悉的声音,陈桉低下头。
“还好。”
那天颜绾和陈桉说了很多,唯独有句话真真正正拨动了死潭。
“想保护妈妈的你没有错。桉桉,妈妈在外面等你。等你出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再过几个月入秋了,妈妈给你织几件毛衣带过来好不好?”
末尾的疑问句得到了肯定,陈桉隔着玻璃,隔着电话轻轻的,颤抖的嗯了一声。
儿子的声音听筒里传过来,“别哭了,要笑。”
陈桉的手放在玻璃上,落在颜绾大概的嘴边的位置,隔着玻璃,学着记忆里的动作,慢慢的推出了一个笑容。
“好。”
水汽朦胧,一面之隔,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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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陈桉没有反驳,黑龙当他默认了。“…..甘心做个普通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你既然听见了又何必再问。”
房间安静了会儿,男人的声音再响起。
“陈桉,你会来找我的。我就等着你跪下求我的那天。”少年将被子盖过头。
可陈桉最终没有等到入秋的毛衣。
九月份中旬,杨知南急匆匆地赶到少管所带来一则消息——
颜绾得了胃癌。
她在外面摆摊吃了份凉皮,忽然辣椒进了喉咙,咳着咳着就咳出血,几个摊主架着她去医院检查。
一查,已是胃癌晚期。
起初杨知南是不知道的,可纸包不住火,他提起颜绾,父母总露出一种愁叹,而怜悯的神色。
“小南,好孩子,别告诉陈桉。”
即便自己将全部的压岁钱砸进去,也不过是颜绾几天的药钱。
隔着玻璃,杨知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陈桉,怎么办?”
“阿南,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够好了。交给我好吗?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陈桉捏着红色的座机听筒,他的语速不急不缓,情绪是这个年纪以及作为“儿子”这个身份和立场,不该有的平静。
他注视着好友的眼睛,在情绪获得安放的刹那,杨知南居然魔怔地想,或许陈桉真的有什么办法。
…….
红色的枫叶打在地上,坑洼的水纹凹了又凸,南京下起了秋雨。
“黑龙!”
“黑龙你出来!!”
在房间呼应无果,陈桉对准墙上的裂缝狠狠地捶下,“咚——”闪电,“轰隆”闷雷。借着自然的掩盖,他逃出了少管所。
癌症晚期,会死人的啊。
一想到连颜绾都要离开,陈桉快疯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对自己如此不公,为什么受苦难的永远是好人。
他甚至负能量的想,希望所有人去死。
不,阿南不行,还有房东奶奶不行,还有帮他的老师也不行….
他没办法,他真的没办法了!
“黑龙——”
少年在雨里几近绝望地呐喊。
可黑袍人依旧没有出现。
“滴———”警鸣声刺破雨夜。
脑海冷不丁闪过一句话。
【陈桉,你会来找我的。我就等着你跪下求我的那天。】
于是骄傲的少年在雨里弯下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
“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话,并真诚的向您道歉。是我鼠目寸光,有眼不识泰山。我甘愿为您做牛做马一辈子。救救我妈妈!”
“求求您了!…..”
少年呜咽被大雨吞噬。
黑龙将手放在他的头上,以一种绝对高位者的姿态,悠悠道,“陈桉,我说过你会来找我的。”
“正如你割断你父亲的喉管,我将把你这个疯子培养成一把更锋利的琴弓。永远,永远只忠于我一人。记住你的代号——毁。”
……
2006年。
17岁的毁背着小提琴走在南京梧桐大道上。
台北的任务他完成的利落出色,于是去南京休假几天,便微不足道。
完成这次任务,颜绾的进口药就可以一直吃下去了。
不过说来奇怪,裁决所里的杀手绝大部分是武尸,只有自己例外。不仅保留自我意识,还能以酬劳的方式出任务,黑龙为什么这么好心…..
毁低头想得入神,然后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
别着蝴蝶发夹的女生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毁看见她背后的包,“你,也玩音乐吗?”
“是啊,电吉他。看你的包…请问里面是小提吗?”
女生灿烂一笑,她的五官钝钝的,偏向毛茸茸的小动物,毫无攻击力可言,再加上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真诚到,完全挑不出刺….
毁不由自主放松警惕。
“嗯。”
专门用来上班的,只要老板看谁不爽就割(断)谁。
他意识这点心里皱了下眉。
俩人(毁单方面)客套聊了会儿,女生在知道他也是台湾人,又是一惊。
“不是吧,今天的巧合也太多了吧?”
毁浅笑并不打算解释。
武力裁决所的大本营在台湾。他想,他需要一个身份在台湾。“一个需要被人佐证的身份。”
而眼前的女生就是最好的切入口。
“对了,你知道南京的音乐台在哪吗?我跟着地图转了半天也没找到。”
毁露出颇为理解和一点庆幸的神色,“如果我今天到,你问我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昨天刚好去过。”
少年少女背着包走向梧桐大道的深处。盛夏时分,树的缝隙转动达尔文的光。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顾林溪你呢?”
“陈岸。彼岸的岸。”
————end————
从一开始,陈岸(桉)的人生充满了谎言。他的父亲说爱他,爱他的妈妈。最后家/暴,赌/钱,喝酒/出轨做了个遍。
被霸凌)他说自己在学校过得很好。杀了亲生父亲也(觉得)无所谓”
到最后名字也是假的,是一个接一个谎言。
陈岸,其实就谎言本身。
(下一章正文,晚上继续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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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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