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南京有些热,三人换了身深色得体的衣服来到了鸡鸣寺。
这里的香火很旺,香客络绎不绝。
檀香叠叠中,三人持香对着佛前缓缓一礼,皆求平安。
顾林溪希望父母和身边的人都能平安。
丁小雨求顾林溪平安。
陈岸则希望颜绾能再陪自己久点。
做完该做的礼仪,三人正准备往外走,
“这位小香客。”
三人回头,怀智主持含笑望着陈岸继续说:“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顾林溪一脸茫然吃瓜的表情,而知实情的丁小雨替陈岸捏把汗。
怀智大师。
陈岸心中咯噔,面上依旧保持着和善无害的笑容,“阿弥陀佛。师傅,您可能认错人了。我是台湾人,这是我第一次来南京。”
从少管所出逃后,□□宝岛,黑龙第一时间带他做了微调。□□,假的背景资料早已准备妥当。
零几年的网络并不发达,陈岸又常年在国外和台湾间活动。
于是,南京的“陈桉”销声匿迹,这座梧桐城里的人再也没见过他。
寺庙的檀香袅袅,忽然起了小风,怀智主持慈眉善目的神情被香火模糊。
“那孩子不爱笑,是个好孩子…..不像香客你一直笑呵呵的。阿弥陀佛,是小僧一时眼岔。三位小香客,多有打扰,请便。”
主持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不疾不徐的离开了。宽大的黄色僧袍被风吹皱,像水波纹起起伏伏。
在遥远的年少时代,颜绾每年都会带着他来着鸡鸣寺烧香拜佛。刚开始求的是一家人幸福安康,再后来…..
只求安稳的生活。
那个时候的主持还不是怀智大师。
而陈岸还没有学会伪装,不笑就是不笑。母子二人来的次数多了,便也混了个眼熟。
他的抑郁和孤僻引起了怀智大师的注意。
“小香客,你在看什么?”
十三岁的小少年想了想,生涩的开口。“燕子。”僧人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垂柳的枝条像青丝垂在风里,一只燕子正在柳树上蹦蹦跳跳。
或许是两人的目光太炽热了,燕子挥了下翅膀,飞走了。
“不要难过,它会飞回来的。”
“…..您,为什么那么肯定?”
年近不惑的僧笑容可掬,“无需我肯定,天大地大,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小少年不说话,忽然,他又问。
“那是什么?师傅。”
“小香客,那是樱花。”
两人站在台阶上,不远不近的望着鸡鸣寺外道路两旁的樱花树。盈盈,水红,柔软的花瓣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此时三月春,正值花季。
清晨的风徐徐的吹,落了一地芬芳。
真好看。
陈桉想。
“明年春天,它们还会开花吗?”
怀智大师含笑点点头,拍拍小少年单薄的肩,后来俩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颜绾拜完佛找了过来。
“师傅,给您添麻烦了。”
“香客说笑了。”
成年人间礼貌的寒暄完便要离开,陈桉走了几步又扭头返回。
“小香客怎么了?是有东西忘记带走了吗?”
“师傅,能知道你的名讳吗。”
“法号——怀智。”
陈桉鞠躬行礼,他是个不太懂怎么表达感情的人。于他来说,“谢谢”、鞠躬,拥抱,是对外界,是最高的礼仪。
“谢谢您,怀智大师。”怀智也行了佛教的礼仪,口中忙不迭的念道:“阿弥陀佛。”
坐在公交车上,陈桉望着路旁簌簌的樱花想。明年来鸡鸣寺,得挑春天的时候……
“陈岸。”
有人出声,似提醒,浅色的瞳孔聚焦。
鸡鸣寺大道光秃秃一片。心底涌上一丝苦涩。他知道,这里的春天,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了?”
丁小雨见陈岸回神便收了目光。“溪溪问你晚上吃什么?”
“蜜三刀吧。随你们,我晚上不怎么饿….”
他们来的晚,出来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鸡鸣寺外的人渐渐多起来。
有的人来这散步,有的人赶来烧香拜佛,寺庙却已经闭关,不少人被“驱”到了大道上。
人群涌动,一个人的侧脸突然闯入视线。
陈岸一怔。杨知南?
匆匆的和丁小雨顾林溪打声招呼,说,“自己有事,电话联系。”然后快步走下台阶,只是几个呼吸,便消失在人群里。
在南京,能让陈岸这个反应的。除去颜绾,丁小雨只能想到杨知南。那个一直坚持不懈给予善意的男生。
叙旧吗?
只是陈岸的身份敏感,这份思念,怕是连拥抱都做不到吧。想到这层,丁小雨有些难过。
“林溪,我们先去吃吧,看陈岸急匆匆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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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岸远远的跟在杨知南身后,跟着走过熟悉的商铺,穿过一条条胡同。
一家包子铺关着门,视线逐渐开阔。
这里是….
他和颜绾以前住的筒子楼。
陈岸看见了房东奶奶的儿子。
“王叔,好勤快啊你,吃了没啊?”
在院子里铲土的男人听见声音抬头,“杨知南,你小子,怎么又来了啊?吃了,你呢?”
“还没有,我刚从鸡鸣寺回来。”
“烧香去了?”
“没烧到,我去晚了,佛祖下班了不收我。”
“噗。”王叔被逗笑了,吐出来的烟一下呛了回。咳嗽老半天才缓过来,调侃:“你这小子,托你的福,王叔差点要去见佛祖了。”
杨知南也跟着笑,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小心翼翼地问———
“王叔,他们,有消息了吗?”
王叔自然明白,“他们”是指颜绾和陈桉。
“没呢,那场大雨后俩人跟人间蒸发一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娘俩,命苦啊。”
那场大雨过后,街坊邻居都被警察找了个遍,问“有没有看见逃窜的陈桉?”,“不能包庇,包庇也要判刑。”
“你知道颜绾现在在哪吗?”
警察问杨知南,杨知南动了动嘴唇,然后低下了头。“你这孩子!”
杨爸急了,“我知道!我带路!他昨天晚上发烧了不太舒服!我带路就好!”
杨知南拿零花钱给颜绾买药,这事杨爸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可牵扯到国家法律,他只能先保住自己的儿子。
一行人来到医院,医院的前台护士查了下档案,说,“颜绾昨天晚上已经出院了。”
电话停机,火车站,大巴,飞机,都查不到陈桉和颜绾的购票记录。
就这样,陈桉的通缉令一直挂着,他的资料也一直存在公安局的系统。颜绾则定义为失踪人口。
院里的蓝桉死了,去年被挖掉换成了桂花树。那间房亮着灯,只是人,再也不是杨知南熟悉的了。
他们消失的一点痕迹也没有,就好像,好像那些年,只是杨知南做的一个冗长的梦。
怎么办,陈桉,你们到底在哪?
视线有点迷糊,杨知南装样扭过头,擦掉了眼泪。“对了,王奶奶身体还好吗?我听我爸说,你们今年3月去北京的大医院了。”
“唉…..癌症晚期能怎么样?医生说,已经到这一步了,什么都顺着她来,老人家开心最重要。”
俩人又唠嗑了一顿家常,王叔见时间不早了便赶杨知南回去吃饭。
“好好好,明天我还来啊。”
“回去吧你!臭小子,晚了你妈该打电话过来轰炸我了。”
“太晚了!叔,借你的单车用用!”
拿着铲子的王叔跑出来,“诶!明天记得起得骑回来!”
“好嘞——”
夕阳西下,杨知南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大道上,他骑得飞快,像飞行的彼得潘,要把烦恼全部扔在后面。
一排排的梧桐倒退,树叶缝隙,落日流转。
…..
“喵~”杨知南到家门口就被猫蹭了,“咪咪,别蹭,我先停好车。”
停好自行车,抬头,“邮箱怎么满了?”老妈昨天不是清理过吗?
到底是谁这么热情?
开锁,里面安静的躺着几个鼓鼓的信封。
杨知南打开一看,红色的/人/民币/,几个信封全部都是钱。
没有署名。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而杨知南却不能喊出他的名字。
杨知南将信封揣口袋里,蹬上自行车窜了出去。胡同里,一个人低下头与之擦肩而过。
长发少年神色温和,眼底有了真真切切的情感。杨知南骑得很急,很快便看不清了。
陈岸注视着,心底轻轻的发出告别。
再见,我的朋友。
转身,戴上口罩往胡同里走。突然,手机急促的响起铃声。
陈岸看见来电人挑了挑眉,顾林溪?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
“喂,溪溪怎么了?”
“丁小雨突然晕倒了??那你们现在在哪。”电话那头的顾林溪报出了医院的名字,“马上到。”
陈岸挂断电话走到大道上打车。
“师傅,去第一人民医院。”他摇下车窗慢悠悠又补了句———
“开慢点,我不急。”
“他知道,这里的春天,不会再回来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回不去的,又岂止是春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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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鸡鸣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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