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有四个厢房——东西南北。
东厢房是最年长的谭外公,西厢房是丁小雨一家,江为止和阿嬷住在北边,而靠南,是大杂院的归属者——耶白月的住所。
不过那是之前的事了。
现在大杂院只剩江为止一户人家。
虽然大家离开了,但带给江为止的那种幸福温暖的感觉是这辈子无法忘记的。房子要有人气养着,没有人气,不出几年便会坍塌。
所以每个周末,江为主都会抽出时间打扫其他三个厢房的卫生。
谭外公的床头还放着凌霄花的照片,角落里是没有合好的象棋。念慈阿姨的床衣柜上,坐着一个没有缝完的布娃娃。小雨没有写完的谱子还夹在作业本里。江为止依稀记得是他国小时写的。
月的桌上放着一本书,书页里夹着一朵落叶,江为止翻开,密密麻麻,是她看不懂的晦涩的藏文。
他们不在,却无处不在。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
……
江为止坐在地上打开了曲奇饼干的铁盒。里面没有饼干,只有一封封未拆开的信。
她拿出压在最底下的信封,因为抚摸过很多次,封口处的黄漆已经褪色。展开白色信纸,信上的内容江为止已在心里读过无数遍———
【小为,见字如见晤。照顾好自己,不要寻我。到了该见面的时候,我们会再次相遇。】
这封信,是耶白月失踪前留下的。
每次江为止看完心里空落落的,她也形容不上来那是什么。
“沙沙——”
风吹开地上的落叶。
江为止望着庭院那棵安静的红枫。
下雨了。
…….
…….
“新开的寿司店味道真不错啊。老板还挺帅的,看来可以常来哦。”
“诶?那家店的衣服好像在折诶?”
“真的诶!打七折!!看看去!”
路边,一辆白色轿车落下车窗,坐在后排的王亚瑟听见了窗外的热闹。好地段的商业街从来不缺人,更何况今天是周日。
这个点王亚瑟本该待在家里喝喝咖啡,读读诗集,又或者去艺术馆逛逛。在他重温雪莱的《致云雀》时接到了王土龙的电话,对面喝得醉醺醺,老半天才说清楚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鹅子,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哦。嗝~”
装横雅致的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一本诗集摊在桌上,坐在窗边的男生握着手机,此时他的表情可以用无语凝噎来形容。
“你当然得放心,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电话那头的王土龙嘿嘿笑了笑,“呜呜呜,好想你。昨天又梦到你了,你还是那么漂亮我的心肝宝贝,啵啵啵。”
又开始了……
趁还没听到更离谱的话,王亚瑟将手机举离耳旁单方面掐断了通话。
阿爸喝醉乱说话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吧嗒。”
细微的叩击声。
王亚瑟看向右侧,他的脸映在玻璃上,若隐若现,雨丝模糊少年人的五官。
一个纸飞机打着旋飞入车内,尖头准确无误的戳在王亚瑟脸上。他皱眉看向车外,商业广场空地上,一个小孩扎着马步脸上还有凝固的笑意。当纸飞机射向车内,他就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王亚瑟看着他,小孩飞似地逃离现场。
“少爷。是我的失误,我马上关窗。”前排开车的保镖满头大汗。
“不用。”
许是外面下着细细的小雨,秋高气爽又接近傍晚,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雅致,王亚瑟倒也懒得计较。他拿起掉在车座的纸飞机,纸张细腻,纸飞机的两翼隐隐约约透着浅浅的黑色印刷体。
难不成那小孩把自己的习题撕了,折成纸飞机玩?
可真是会享受周末。
他想。
王亚瑟什么也没想的拆开纸飞机,可里面的内容却让他为之一怔。因为这是一张寻人启事。
【耶白月,性别男,于2005年6月1日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保镖见王亚瑟发愣,还以为是被什么难住了。一瞥道,“这不小江的电话吗?”
“她有两个号码。你怎么知道。”王亚瑟声音听不出喜怒。“额,少爷你别误会,之前我找小江订染发膏来着。”
王亚瑟重新凝视手上的寻人启事。
在黑色的印刷体下印着一张男生的单人彩照。照片,能传递的故事。也能传递拍摄者的当下的感情。
只是一个侧脸,王亚瑟却仿佛站在南法的老式电影院里,昏暗的灯光,而他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彩色的,连镜头都在晃动片头——
王亚瑟却像窥见了整部电影基调。
像普罗旺斯的夏天。
热烈而盛大。
“原来小江在找人啊。”
王亚瑟没有说话,他望向窗外,忽然目光一顿,一个黄油小熊从装修精致的咖啡厅出来,她的胳膊上搭着一叠厚厚的像传单的纸张。
天上下着小雨,她走入人群里拦住一个又一个带伞的人。有人接过,她会在人接过时点头致谢。有人扔掉,她会蹲下,小心的笨拙的铲起地上的寻人启事。
因为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天上又下着雨,地上湿湿的,不少被扔掉的纸黏在地上,她怎么铲也铲不起来。
王亚瑟拉开车门,似乎想到什么又扭头看向保镖。“你,把外套和墨镜脱了。”
“啊?我?”保镖茫然。
“少废话。”
王亚瑟将钱包扔给他。保镖虽然不明白甲方想干什么,但是管他的呢,保住工作才是王道啊。他规规矩矩快速的脱掉土龙帮的西装外套,摘掉墨镜,“好了,少爷你吩咐。”
“你去商场雇个人,帮她把单发了。悄悄的。”
“那我呢少爷。”保镖非常敬业问道。
王亚瑟想了想,“你去帮我买个草莓蛋糕。”
“要好吃的。”
“????”
少爷你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保镖出发后,王亚瑟拨通了阿龙的电话。
“替我查个人。”
他看着手里的寻人启事,念出上面的名字。
“他叫耶白月。”
=
蛋糕很快买回来了,很快有人捡起地上的纸,黄油小熊也有了发寻人启事的伙伴。
“少爷,您过目。”
王亚瑟犀利的目光打量保镖手里的小蛋糕,无论是包装还是卖相,都很精致。
“还不错。”
他道。
保镖这才侧身用袖子堪堪地抹掉额头的汗。刚准备转身说什么,却见自家少爷下车了,然后走到一旁的小型游乐设区,然后走到遮掩视线的充气城堡,拍了拍一个小男孩的肩。
保镖阿冬站在雨里凌乱,脸上戴着比啤酒瓶盖厚的眼镜,他面无表情的拨打同事的电话。
“喂,阿西。”
“我想辞职了,少爷他,他真的好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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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发寻人启事的江为止被人晃了晃胳膊。戴围裙的小熊扭头,低头,一个小男孩递出手上的小蛋糕。声音清脆,笑容甜甜的,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个小酒窝。
“给你,姐姐。”
“给我的?”江为止错愕。
这么精致的蛋糕,说给就给?
难道是诈骗?呸呸,说不定是这小孩子跟家里人闹别扭所以买了蛋糕不吃。而且……蛋糕看起来真的很漂亮,好好吃的样子,如果是她,肯定舍不得送人。
“姐姐,真的是给你的啦。”小男孩见江为止不信乘胜追击,“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说要把快乐传递给别人,所以,我一直在这里寻找有缘人,然后就遇见姐姐你啦。”
“收下吧姐姐,然后再祝我生日快乐可以吗?”
小男孩眨眼卖萌笑,江为止最终妥协了。她接过蛋糕,却从玩偶兜里掏出钥匙。然后取下钥匙扣。白肚皮黑耳朵的小狗系着翘翘的红围巾,煞是可爱。
“这是我带了好几年的钥匙扣,别看它旧旧的,它可是能传递幸运的,每次我去刮刮乐都会中奖诶。虽然钱不多。”
小男孩眼睛一下亮了,“哇,那我去公园捞金鱼不是超级简单吗!!”
“所以呀这是回礼,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姐姐!”
小男孩捏着钥匙扣蹦蹦跳跳离开了。
蓝色的商铺伞下,一个小熊提着手里的蛋糕歪了歪头。
“给钱。”
送蛋糕的小男孩屁颠屁颠找王亚瑟要钱。
王亚瑟按照约定给了。
小男孩转身要走,“等一下,东西交出来。”
小男孩不情愿的交了。
“阿叔,你不会也拿它去钓金鱼吧?”
“不行吗?”王亚瑟挑眉。
“多大了人了还钓鱼,幼不幼稚…..”小男孩转身插兜小声嘟囔。
“少爷,我们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手上的《致云雀》翻过一页。
“不急。”
车里的人道。
天色渐暗,小熊再次回到商业广场,她取下头套,一屁股坐在公共长椅上,然后和帮自己发寻人启事的女生有说有笑。
她指了指捧着的蛋糕。
女生连连摆手。
江为止笑了笑。
两个穿玩偶服的女生在露天的长椅上吃着同一个小蛋糕。
“傻不拉几的。”
王亚瑟合上诗集,终于说出那句让保镖悬着的心落地的话,“走吧。”
车开动,缓缓升起的车窗。
车里的人收回目光。
此时正值落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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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致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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