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白色是恐怖的颜色。

天内理子就睡在白色的裹尸布里,由五条悟公主抱着,没有五官和表情。一双纤细的小腿包着黑色丝袜,垂露在裹布下,看上去非常安静,一点也不害怕。

“是我搞砸的,跟你没关系。”五条悟说,他挂着伤,衣服的染血未干涸。“杰,把这些家伙都宰了吧。现在的我,应该不会有任何感觉。”

“算了吧,没有意义。”夏油杰说。

他的背看起来挺得很直,其实受了伤有点弯腰困难。

“看起来在这儿的全是一般教徒,知道我们咒术界的主犯应该已经逃走了。”夏油杰对自己说。

“意义有那么重要吗?”五条悟问。

“那是非常重要的事,尤其对我们术师来说。”夏油杰说。

在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会产生悲观的想法,为没发生的事情担心。因为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就会挨一记闷棍。

过去有了能称作最强的【我们】,可以稍稍松懈,不必一直深陷不安。

不知不觉,他已经忘记了生活的乐趣,用疲惫的身体和麻木不仁对付每一天。他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没有意义的人要如何生存,他从来都不知道。

只要有意义就能够证明自身的存在。他相信未来一定比过去更好,春天一定比冬天更好,夏天一定比春天更好。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必须履行责任,迎接理想未来的到来。

坚定心志,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

始终无法停止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

潜伏在一次又一次的呼吸中。在一次次的,深深的、艰难的——如同窒息的呼吸中。他真的害怕了。

凿刻入视网膜的。

道路终点上的,同伴的尸体。

人存在的方式。与生活一起,站立或者跪下。局促。潮湿。不见天日。一再发呆。傻笑。不会呐喊。不会惨叫。被治得服服帖帖。

“我曾认为咒术就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但是最近在我的心中,非术师的价值已经动摇了。”

“因弱小而高尚,因弱小而丑陋,我已经难以区分和接受二者了。”

“蔑视非术师的我,与否定着这样自己的我。”

“术师的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而终点却是那么的暧昧模糊,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我的真心。”

依稀记得,那是个忙碌的夏季,也许去年频发的灾害也造成了一些影响,诅咒如同蛆虫一般源源不断。

这个世界的康复速度远追不上它试图溃烂的决心,在过去的时日里,接受任务,祓除,吸收,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不知不觉,生活已经变成了逃不脱的考试题,只能用无用的题海战术去纠错,得分。哪怕大量刷题,也并非万事大吉,因为他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了。

诅咒难以消化,被强制咽进身体,就像呕吐物一样。他的胃已经变成了塞满呕吐物的垃圾桶。

他只是不敢直面自己真实的心情,依旧企图维持自己装出来的形象,甚至装作在拯救世界。

不过是苦夏罢了。

归根结底,只是几个敛财的骗子,号召着上万个没进化完全的猴子,那些家伙心里没有他人和社会,心中只有自己,只追求最简单的结论,连尊重和理解的门槛都达不到。内心渴望去伤害,简单地决定了不幸发生,合理化自己卑鄙的想法。“为大义”只是他们寻找的借口。

观念的对立面不是人,而是敌人。

洪亮的掌声显然也只是自以为是的误解,把五条悟当做了共赴理想,带来星浆体尸体的义人。

好像杀人就真的完成了伟大的事业。

那都是假的!是利用,只是愚蠢的表演。

以大义之名否定相悖的观念,指责摧残他人,从他人的反应确定回应和认可,是为了获得由此带来地位的提升和情绪价值。

扮演者殉道者受害者的形象,也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的不安。

舞台的表演越卖力,观众越发震撼集体欢呼。

这样的行为,是“错误”。

他相信未来一定会变好,人们会不断改变,去追求幸福,在新的世界追求新的社会和新的规则,但是时代改变了吗?没有。

愚昧残忍。

咒灵对视线敏感,能看见咒灵的咒术师更容易遭到攻击。

与其说咒术师是为了保护普通人祓除咒灵,倒不如说咒术师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必须祓除咒灵吧。

咒骂和指责没有伤害到他,真正伤害到他的是背叛。

人类只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世界并不为任何人的意志改变,然而自欺欺人的愚蠢竟然真的左右了世界荒唐的命运。

他不明白自己以前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竟然认为普通人需要保护,竟然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

天元建立了结界,要求术师保护普通人。

天内理子渴望活着,依旧愿意为了守护牺牲。

天元的信徒认为同化玷污了天元的纯净,雇凶杀死了天内理子。

为什么类似的事情,总是轮番发生。

咒术师似乎总是在为重复的缘由……去期望,然后失望,咬牙坚持。

无论使用多么正确的理由,枉顾真实,歪曲现实,颠倒黑白,用肮脏手段夺走他人生命的事实是没有改变的。

他告诫自己,那只是底层人的愚昧狂飙,无法分辨正确性,才会在错误的道路上——

死不悔改。

他看到过骗子开设培训班,企图教会人们像植物一样进行光合作用,让身体的毛孔学会自然地呼吸。

他看到骗子用轮椅推出了被诅咒附身的年轻人,作为样本展示。他满身都是肿瘤和疤痕。继续兜售那套“人人有福寿,人人有功练”的说辞。

演讲吸引了上百名学者,还登上了当地的报纸,成为年度第一的科学报道。他的信众欢欣鼓舞,报以热烈的掌声。

只要诅咒就会产生力量,何等的荒诞无稽。

他看到过瘦弱矮小的同胞拥抱着彼此,全身被殴打肿胀。如被逮捕的猴子一样,缩在半人高的正方形木笼,瑟瑟发抖。

他看到咒术师没有保护自身的力量,沦为被发泄的对象,一而再再而三被夺取容身之所。

化为亡灵的残秽用微弱的声音反复念:不要怕……

那是同胞的父母,渴望守护孩子的遗愿。杀人犯却气得要命,咒骂着,仇恨着,踩在别人身上发号施令,为自己的命运愤愤不平。

心跳剧烈,呼吸困难。

就像心灵的氧气罩破裂,用以支撑情感的装置全部都消失了。

他的“正确”被保护孩子的术师咒灵夺走了。他的“正确”到底是什么?

既然是错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真的?他应该坚持的是什么?难道正确在于否定自己?满足于程式化的规则,仅仅去祓除诅咒保护肮脏的凶手,不再具备为人的底线和情感,仅仅像机器麻木不仁地生存和工作吗?

术师消亡难道更好吗?

最初吸引他奋力追逐,证明自身价值的崇高美好,如今变成了抽打他的鞭子,他拒绝接受和解。

如果愚昧和残忍源于“错误”的理由,那么出于“正确”“大义”是否就可以回敬同等的蔑视和恐怖呢?

迷茫怀疑伴随他此后的一生。

夏油杰的叛逃发生在2007年。

这场引起高专大地震的叛逃记载如下:

2007年9月23日,晚上9点左右,负责人(夏油杰)逾期未归,辅助监督前往任务现场。

受害情况:112名居民死亡。

9月18日,夏油杰单独进入村庄。

9月19日(具体时间不明),村民屠杀事件爆发。112名村民死亡,之后村子被人放火,有七成被彻底烧成灰烬。

在高专赶赴现场的9月23日,没有在村里发现任何幸存者,也没有目击证词。

死因调查结果,所有人都是被咒灵杀害。

又通过残秽检查,判定是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在此次事件中,夏油杰的动机不明。

另外,根据情报显示,该村曾存在过一个咒术师家族。其杀人动机疑似与此家族有关。

根据咒术规定第9条,将其定性为诅咒师,处以死刑。

——这份记录所记载的杀人情报最终得到夏油杰亲口确认,证明人的签字落款为家人硝子。

“夏油杰叛逃了,想杀光术师以外的人,说是要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连父母也不放过。怎么可能通过自以为是的正确,去回避人生的所有问题呢,我认为那种因为得不到理解而自甘堕落的行为挺幼稚的。”

“悟也不理解,他对杰大吼:明明知道不可能做到的事,却非要小气地去钻牛角尖,这就叫做没有意义。”

涉谷人来人往。

如果站在高处俯瞰,这风景不过是蝌蚪一样的游动的墨点。

把人的过往置于宇宙漫长的尺度间,就会觉得,人类的追求未免太过于庸碌无能。人的想法太过理所应当,置身于各自水火不容的理想,短视自大且幼稚。

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诞生的人类,是多么脆弱渺小。面对苦难诅咒,人类的躯体和生命是多么短暂无力,如同在暴雨中嘶叫了一整夜的蝉。

挤在夹缝之中的咒术师是生命短促的种族,就像被风吹落的樱花。沿着秒速五厘米的速度下落。

然而生而为人,却总是漫长而痛苦。

夏油杰说:“你可真傲慢,换做你就能做到吧,悟。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还是说因为你是最强,所以你才是五条悟?”

“你到底想说什么?”五条悟问。

夏油杰略微歪头,神情就带了点无所谓的倨傲,眼睛毫无光辉。那与其说是少年狷狂,不如说是不肯低头的倔强。

永远无法真正了解彼此,一度他觉得无法忍受,现在却感觉到了安慰。

“……如果我能成为你,这个荒唐的理想,是不是就能听起来不那么不着边际了。”

“我已经决定了人生道路,之后就只管竭尽全力了。”

四肢沉重,转身离去。

“想杀就杀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五条悟没有办法杀他。

一起闲聊,一起玩闹,一起说笑,勾肩搭背,光彩夺目。【我们】是最强的。【我们】没有迷茫。

只是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五条悟问:“我很强对吧?”

夜蛾正道说:“嗯,也很嚣张。”

五条悟对夜蛾正道说:“但是,只有我自己强还远远不够。我能救到的,只有那些已经准备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谁知道呢,反正自那以后,悟的口头禅变成了我是最强的。他也没以前能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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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回]海的另一边
连载中樱小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