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他没有中毒的迹象。”

“他的眼睛太疲惫了。”主治医生说:“各项数据都表现出他用眼过度,他的眼睛比连续熬夜一周的成年人还要疲惫,如果长期不重视用眼健康,会导致视力下降、眼球萎缩,甚至失明。”

医生开了普通的叶黄素、眼药水和辅助治疗的药物,叮嘱千万不要过度看电子产品,也不要用力转眼球,注意给眼睛补水,保证充足的睡眠。

五条悟还被检查出患有长期的营养不良,他时常产生的头疼眼花,就是低血糖的典型症状。

医生判断他太受溺爱了,养成了不吃东西,以至于饿过头的坏习惯。他显然是个出生极好的世家子弟,他的亲人都有目共睹的关心他。

虽然他们不断追问“眼睛是否无恙”而非“孩子是否健康”这件事令他有些费解。

客观地说,五条悟是个漂亮得过了头的小孩,有日本人罕见的眼睛和发色,连睫毛都是银白色的。医生喜欢他的眼睛,他想到了从寺庙求来的浅蓝玉髓手串,寓意纯洁安宁。

他想这或许是某个神别家族严苛又禁忌的家规,在日本有很多这样的家族,过去他们既是神职人员,也是神明的后代。

在保守重视迷信的日本,这是完全公开的秘密。因为日本天皇世代以天照大神的后裔为荣,奉天命统治日本国土和八百万诸神,每年都在伊势神宫举办各类大典和新尝祭。

五条家是天穗日命的后代,是非天照大神一脉的神明后代,在现代以相扑之神野见宿弥的后代闻名。据传野见宿弥反对殉死的古老习俗,发明了代替活人的埴轮,天皇命他的子孙代代负责有关墓葬的事宜,任命他们担任“土师职”,这份恩典至今未间断。

殡葬人总是很迷信的,那孩子的白化病是上天的赐福——眼睛或许是传说中的阴阳眼,能够看见鬼怪。医生自嘲地想,一切又都合情合理了。

五条悟出院的时候,家里的灵堂还没来得及拆。有两个老人因急性心脏病发作,没能挺过去。令人尴尬地是这件事没人对五条悟提起过,等到他自己想起来,他也只是哦了一声。

人类所自然具有的情感在他身上表现得十分淡漠。他对死去的人不悲伤,对活着的人也不在意。

他表现出来的状态与他的年龄十分不相称,就好像他与其他人并不是同一个物种。

等到尘埃落定。

五条家才有心力注意到当时的侍女。

她正把更换的插花摆在客房。“小夜。”管家出声,她转头看了一眼,随即起身低头行礼。

“她是上个月新来的。”管家答:“她是被分家打发来的,现在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正好之前辞退了一批人,就把她安排在内院。她没有照顾悟少爷的起居,少爷眼疾发作那天,她在给各屋送新茶。”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以后就专门负责照顾少主吧。”

这样一来,五条家就对这个女人的命运做出了安排。

在枯叶落尽的寒冬,庭院的树木并不茂盛,疏松寂寞,唯有松树常青。

“您还记得我吗?以后我就是您的侍女了。”星野小夜整个人蹲下来。

“随便吧。”五条悟睥睨了一眼,说罢就离开了。他身后另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一副想小跑又不敢跑的样子跟着追上去。

后来听人说,是因为六眼。

咒力组成的信息洪流每时每刻都在流入大脑,连闭上眼也不能阻止。

所有出现在他视野的活人,都在变相给六眼增加负担。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他必须变得越来越强大。

强大到超越任何带给他痛苦的事物——成为【最强】,永远不能停止。

族人都很有自知之明地减少了接触,以保护这人间举世无双的孤品。

疏远并没有对五条悟造成情绪困扰,他甚至会心血来潮跑去祖坟呆着。那是片洁净的世外之地,荒草凄美,松柏常青。

穿过朱红的鸟居,跨过那一道界限,时间也似放慢了速度。

叱咤风云的咒术师死后长眠于此,他们的尸骨庇佑家族长盛,赐予此间土地世代交替的诅咒,万物轮回,生长出一排排漆黑的墓碑。

关于墓碑,在五条家有个约定俗成的用法。

他们习惯用黑色的墓碑和白色的字,墓碑上的字偶尔会勾成金色,有的不着色。金色代表墓穴的主人曾经声名显赫,或者有过突出贡献。有的字会刻意勾成红色,这代表着人还没有过世,是预留的墓穴。

祖坟的墓碑按照族谱上的顺序排列,堆积了上千年,也承载了千年的香火。这儿还有很多刻字未着色和已经掉色的墓碑,无人再关心了。更多的墓碑被风雨日晒毁坏,连名字也没人知道了,只剩下不显眼的石头。

其实绝大部分墓碑下面都没有尸骨,只是衣冠冢。与咒灵战斗至死亡的术师,大多都会遭受残酷的折磨,直到变成惨烈恐怖的人体残渣。那样的画面冲击太大,令人生理不适,家属看了可能会发疯。亲朋好友就把逝者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埋进土里,想象成亡灵安息了;每年祭拜,就想象成重逢团聚了。

其实都已经来不及了,无论长埋地下还是尸骨无存,死者都无所谓了,只有寂静没有悲伤。追缅和告别只能慰藉到活下来的人。

说起来很讽刺,某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比重要,对其他人可能一文不值,所以诅咒才会毫无悔恨地杀人。每个人都必须经受洗礼才能长大,如果失去了过去的支撑,就没有办法活下去。

五条悟认识到时间的流逝是可以人为控制的,并非客观上时间的增减,而是他对时间流逝的感受改变了。

在这里没人愿意打扰他。他有大把时间独处、发呆,天马行空地思考,发现各种好玩的事情。

五条悟是一个如此奇怪的孩子。

但他的身份如此尊贵,他是如此重要,无人敢怠慢。

新来的侍女反倒对他有些随性,所以他们相处得最融洽。

“小夜其实不太爱搭理悟少爷……呃我是说,有点不太热情,她行完礼就侧过身子,好像并不愿意让悟少爷瞧见她的脸似的。”

“结果悟少爷说那就她吧,他可能正心烦着呢,大家其实都有点怕他……哦,她的名字是有点怪啦,本家唯一能跟悟少爷呆在一起的也就是小夜了吧。”

四季的咏歌此起彼伏,冬天过去了,五条悟执意要出门。

他坚决要出门,活泼好动,精力旺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后来,被埋伏了。

五条悟在黑市的悬赏金额已经超过了一亿,三个亡命之徒盯上了他。

其中两个在正面吸引注意力,最后的刺客就冲出来刺中了五条悟的后背。

“少爷啊啊啊!!——”

五条悟负伤挡住了对方的拳头,一勾脚,就把他放倒了。“——真遗憾,没刺中要害。”环视四周,如恶童一般。

“在那里。”然后他起身冲了出去。

他间不容发地发动了追击。一下。两下。三下。像电视投放的广告人物,每个姿势都有模有样,然而在他手中像篮球一样摔打的事物却是个人。他的拳头飞扬起鲜血,身下的男人的鼻翼乃至脑袋如同蛋壳凹陷。杀手的惨叫,五条悟甚至还在笑,笑得极其畅快。

与五条家的人一起陷入茫然状态的唯一还站着杀手回过神,狂奔出去。

可没跑几步,疾风的纤细身影就从后撞来,如同杂耍一般将他狠狠投掷出去。充满破坏欲意念像子弹击中了他,血液禁不住沸腾,背后刀伤没影响五条悟的活动,反倒让精神兴奋到极致。

“呃啊啊啊!!”杀手反转为猎物,如此凄惨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五条悟是代表着千年传承的艺术品,此刻却如同恶鬼。

血渍的匕首在地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星野小夜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悟君,已经够了,你还认得我么?”她蹲下身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又用绷带把他的眼睛遮住,柔柔的声音从开启的口唇线吐出:“你做得很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里是热闹的街区。围观的人尖叫着,奔跑着,叫来了警察。

她镇定地朝警察鞠躬,表示向他们添麻烦了。

她要求出示警察证和出警单,坚持不许带上手铐,宣称会对接下来的一切后果负责。注意到五条悟精神萎靡,从衣兜里拿出糖,安慰说:“我们要跟着这些大人走,去……安全的地方,等着五条家来接我们,请悟君务必坚持一下。”

然后扭头态度强硬:“请把我们送到就近的医院包扎,非常感谢。”

五条悟接连吞了很多糖,坐在板凳无所事事。医院的急诊室已经急匆匆来过好几趟救护车,重患运下来被护工护士大呼小叫地送往手术室。五条悟并不起眼,在消毒水的味道中甚至平添几分脆弱。

但在场与他关联的人都各有立场和怨气。

五条家依旧站岗摆着“黑恶势力”、“邪魔勿近”的肃杀面孔。

而中年警察就在对面阴阳怪气地讨论“少年犯”,“监狱改造”的话题。

两方都越发面容狰狞,差点爆发冲突。

在事件的风暴眼,那个白发蓝眼的孩子,却不复危险和狂妄,反倒有点精神不振。

星野小夜探头看着五条悟依然惨白的脸色,小声拜托另一名面容青涩的年轻警察能否通融一下,帮忙够买些高热量的食物。

他们在警察署呆了一个半小时,期间警察的头接到了上级的电话,他表情肃杀把负责人叫走臭骂一通,之后所有人态度迎来180°转变,把人请进要客室,奉上热茶和点心,鞠躬道歉说对不起我们抓错人了。五条家的人马带着律师赶到,立即态度强势地要求放人,昂着鼻孔一副“你们什么都不懂”的态度,傲慢无礼极了。

闹剧总算结束了,警察署长抹着额头上的汗吩咐:所有人都不许外传这件事。这个国家埋藏了很多秘密,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必须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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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回]海的另一边
连载中樱小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