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任课老师对他有不同的意见,因为他上交了白卷,仅仅写了自己的名字。那位老师认为他是弱智儿。
在1989年日本进入平成时代,为应对经济低迷、老龄化和少子化,国家提出宽松化。但其时“挫折教育”仍旧占据主流,为的是培养下一代吃苦耐劳的品质。因为大家都知道,学习本身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学校传达的一切教育,都是为步入社会,学会与他人沟通,成为自立自强的人所进行的必要之训练。有的幼儿园甚至会推崇“寒冷训练”,要求学生用冷水洗脸洗澡,很多儿童自小学就不再有家长接送,开始独立上学。
在儿童教育的观念盛行以前,儿童与成人其实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儿童需要尽早学会做家务,成为家庭劳动力,在适当的年纪跟大人一起上工赚钱,而没有成人和社会刻意制造的缓冲带。因此行为主义心理学创始人约翰华生的“冷漠教育”理念是一项诱人的选择。
约翰华生是历史上仅次于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家,举世闻名的超级人渣,作为时任的心理学主席参与编写了大量的育儿手册。他的儿女不幸成为了他教育理念的试验品牺牲品,一生都在与童年的精神创伤对抗,多次尝试轻生。他的大儿子成功了,与难以忍受的人间再无瓜葛。他训练儿童如调教奴隶的毒瘤观念,却随着官方出版的育儿指导手册广泛流传,包括他的代表作——臭名昭著的“小阿尔伯特实验”,被很多家长奉为圭臬。
懒惰的家长冷漠地对待孩子,不允许孩子哭泣,后来他们果真不哭了,这无非是饮鸩止渴,导致心灵封闭、缺乏安全感。长期的冷漠和忽视,创造出情感能力薄弱的年轻人,很多方面表现逃避情绪,无法成长为健康的大人,甚至任由极端的负面能量哺育名为【诅咒】的灾祸。
因为成年人是需要回报的,大部分人养育孩子都是带着目的的交易,是无法选择丢弃的妥协。出于生而为人的自知,或者缺乏礼貌、没有胆量,却要在社会生存——人们不敢亲手把讨厌的孩子掐死。所有人都是这么一代代长大的,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五条悟难得有显得特别乖的时候。
“我真是受宠若惊!”他的班主任回忆说:“我本来挺开心的,心想他终于懂事了,满心祈祷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谁想到才几分钟他就因为低血糖扒桌上不动了,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嘴唇乌青。”
“一问才知道他忘了吃早饭!我赶紧火急火燎问其他同事要来面包牛奶,原本还担心他嫌弃是便宜货,结果他半点也没跟我客气,还问我有别的没,他完全没吃饱。我只好带他出去在校门口随便找了家店,他吃了成年人五倍的饭量,冲我露出一口白牙哈哈傻笑。我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泄气了,觉得骂他也挺没意思的,发火也没意思,诶呀……那么较劲做什么呢?看着就是被宠大没有坏心眼的傻孩子,就觉得挺无奈的,好像只能认栽了……我突然就有点理解他家人了,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综上,五条悟的社会化教育显然是失败的。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人其实不坏。”他的班主任后来说:“作为教育工作者,不能为提供孩子合适的环境,让他健康成长,其实是成年人的失职。”
“但我能怎么办呢?我要到底管什么?怎么管?我也只能尽力照顾到绝大部分人,而放弃其中的一小部分。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小孩子也不是像我们以为的那样不懂,小孩的心都是敞亮的,小孩的眼睛也是清澈见底的,反倒大人在主动制造隔阂……很多道理小孩早就知道了,他们努力去做,只是在试图讨好你,除了让你开心没别的意思。哪怕他们只是在消磨时间,假装学习,我还是要强制他们坐在那里磨洋工,督促他们学习,剥夺他们的娱乐时间——然后抱怨自己已经在教育这件事上尽力了,问心无愧,是对方不懂事,自己一点错也没有。唉,这可真叫人难熬……这种管只是满足教学任务,用粗暴简单的管理方式,害怕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我不想照镜子,只能委婉请求,能不能把他送到特殊学校,我没法教他。我放弃了那个孩子,我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教不了他,他家里人也早就知道了。光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很羞愧很难过。”
如果我们把镜头转向更多人,会得到更多出乎意料的回答。
“哦~是那家伙!他运动神经超好啊!我们是街头33碰到的,他刚开始还问我这个要怎么玩,结果呢,没人打得过他,他太强了!甚至一个人跟三个人打,社长邀请他加入篮球社,他说这个太简单了没意思,我们社长还觉得蛮可惜的呢。”这是眉飞色舞的被采访者A。
“是他吧?是他,是他对吧?——我知道他,剑道社的老头教训我们‘你要用身体来感受这一击!不要躲!你要通过这一击来领会呼吸的节奏!不学会挨打就永远学不会出剑!你要像他一样!知道吗!知道了就回答!’——就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啊!”这是挠头的被采访者B。
“总之,我对他没意见,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我是真的很不想说,简单来说,我被霸凌过。当时他双手插兜凑热闹地站在旁边看,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我怀疑比起有人勒索,他更好奇我喉咙里面有什么,才能叫得那么惨。‘不想挨打滚到一边去’高年级的家伙们朝他挥舞拳头要赶他走,我赶紧喊:‘救救我!’他问:‘你为什么要被打?’‘关你屁事!’其他人嘲笑他,挥拳要揍他。谁想到他是个打架高手,挡住拳头就是个过肩摔,三两下就把所有人搁倒了,提着书包往腿肚子踢说:‘快起来继续啊,杂碎。’我被吓到急匆匆跑了,连谢谢也忘了说,不过他应该早就不记得我了吧。”这是表情纠结的被采访者C。
“他好像有另一双眼睛……我是说,他的眼睛有透视功能,感觉有点可怕。有一次,我的课本被人藏起来了,直到放学都找不到。放学以后教室只有他跟我,我不抱希望地问他:你知道我的课本在哪里吗?他在教室里面找了一分钟,就从讲台下面取出了我被人藏起来当垫脚的课本,好像他一直都知道在那儿,他什么都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想到我会跟他在一个班级读书,坐在同一个教室,我就觉得更可怕,难以忍受。”这是躲闪的被采访者D。
“我每次经过公园都会遇到同一个传教士,跟我说:我要救你!他的语气很激动,又分外热情,神情让人害怕。邪|教徒在地铁投毒才没几年,太可怕了,那些人都被洗脑了,无论做出什么可怕的事都不奇怪,他们连杀人都不怕。我吓得打哆嗦,可找不到一起回家的朋友,只能鼓起勇气追上他跟在他身后。他说:‘你想做什么?’我只能实话实说:‘我真的很害怕,拜托请让我跟你一起走。’他说:‘好麻烦啊,那你走快点。’后来我还是很怕他,但我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了。”这是内向的被采访者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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