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才认识虎杖同学没多久,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如果虎杖同学死掉了,我会很快忘记你的。”
但少年永不畏惧,纵使挫折烦恼、意志消沉。
“——这不是挺好的嘛。”
像是赌气那样的,若无其事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着脸,但并不想面对我。
“加油哦。”
……
虎杖没有回答。
像是要捏出哔啵声那样,用力抱紧了咒骸。
直到片尾曲响起,都没有任何人说话,时间也变得吞吞吐吐了。
“唉~”
虎杖逶迤顿地,委屈得几乎变成没有颜色的纸片人。
“本来被按头看同类型的电影就很容易看出套路。”
“经过星野指点,我也可以一眼看出凶手了……本来就很无聊的烂片变得更无聊了。”
点头。
“说得没错,你中了知识的诅咒,变得更强了,同时也失去更多了。”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可以吗?”星星眼。
“当然吧,学习也要讲求劳逸结合,一味给自己施加不必要的压力,事情可是做不完的,你可以对五条老师更有信心一点。”
“而且我也有东西想要送给你。”
“送给我?”惊讶极了。
我把椅子塞回桌子下面。“走吧。”
夏日之息,满天星斗,就这么不做声地走着。
在低垂的黛蓝色之间,房屋很矮,天空很近,似乎抬手就可以摘到天上的星星。
风暖乎乎的。
虫的歌声也很温柔。
蛾子趴在偶然经过的路灯,低垂的磷翅划拉出含混的影子。
走过路灯,影子转到身前,影子的【我】一步一步踩着脚,拉得很长。
“星野!快抬头!”身后突然传来虎杖的叫嚷。
他抬手画过一道痕迹。
于是看到漂亮的银线,划过夜空。
“看星野,有流星!是预报里说的水瓶座流星雨。今天正好是最佳观测时间,看得清清楚楚啊,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一瞬即逝的光,就那样在很近的、触手可及的旷宇短暂地绽放着。
乍然出现,漫漫茫茫,而后变得黯然失色,与夜色沉为一体。
“预报里说这次流星雨的最佳观察地点是南半球,我们只能看到一半的数量,哦!好厉害。”虎杖高举起双臂,肆意挥舞着。
“——对了,快许愿!”
仿佛绚丽的火绽放了。
如此易逝。
近在眉睫。
“……欸。”
“没时间了,快!”
“……”好吧,装模作样地闭上眼。
双手交叉相扣。
但并没有任何想通过【许愿】实现的东西。
镜子倒映的彼岸,是看不清的虚无。
我很快抬起头,裙摆被风吹动着,长发也被吹开,于是露出了额头。
因为无事可做,就干脆背着手转了个身,直到他重新睁眼。
“好了吗?虎杖。”
“太好了,赶上了呢。”笑出了白牙。
被他单纯的笑容感染,我也说:“太好了,一定会有好事情发生的。”
他单纯又满足地笑着望向天空。“是啊,今天真不一般。大熊座也看得清清楚楚呢,这里是北斗星,顺着北斗七星……有了,北极星。”
“哦啊,好厉害啊!虎杖同学!”
“还好啦,我也是刚学会的。”
“……只会一点点。”
少年没心没肺地笑着解释。“是伏黑教会我的,真是看不出来啊,那个闷骚说起星座头头是道的。”
“……”
虎杖是笨蛋啊。
“伏黑同学还懂这个,真是意想不到啊,真意外呢。”
“是啊,他看起来总是苦大仇深。”他夸张地把眼睛拉成一条缝,摆出爱理不理的冷酷表情,自己倒是先崩不住傻笑起来了。
“明明跟我是一样的年纪,却特别爱摆出一副又冷又刺的脸。其实熟了以后发现,他的性格爱好还挺平常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相处。”
“这样啊,我对伏黑同学也不是很了解。”
“欸?我看你们平时关系挺好的。”
“我跟伏黑同学,可能还没有虎杖同学熟悉。”我看着他晶亮的眼睛说。
“伏黑同学太温柔了,只是随大流、应付表面功夫的社交,反而觉得打扰了他。伏黑同学背负了很多东西,空闲的时候不是在做事,就是在沉思。那样,以‘礼貌’为前提的社交不是会显得太轻浮了吗,而且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不会,星野想得太多了!”
“会吗。”
“绝对想太多了,是否会打扰要当事人说了才算吧。我觉得,他是不会讨厌星野的,倒不如说,他就是那种性格。”虎杖说:“伏黑是摩羯座的。”
“星座有时候蛮准的。”他补充:“不是说星座性格是根据统计学得出来的吗,伏黑就是个外冷内热的闷骚,不喜欢表达自己。”
“我是白羊座的。”
“嗯。”
怎么说呢,就是一个体育超人,曾经加入过灵异社,夜里跟女生走在一起突然聊起星座,还主动解释这个知识点是另一个男生告诉他的,后来也一直聊起对方……
就觉得虎杖单身汪的清香更加浓郁了。
“平常我听到男生聊的话题,好像以体育、游戏、机械之类的居多吧。”
“对,其他也会聊,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不一样,这样才有趣啊。”
所以伏黑跟你聊这个,是为了晚上一起出来架着望远镜看星星吗。浪漫起来了呢。
因为某人作梗,原本计划(疑似)跟虎杖相约看流星雨的伏黑,变成了我。
五条悟,你真是个超人。
“索~这样。”
语调下沉。
“索~得斯~nei!”
语调上扬。
礼貌碰拳。
达成一致。
虎杖双手插进衣兜,裸露的下颔线流畅,显得红色衣领下凸立的喉结深刻了起来。
肩膀削瘦,背脊挺拔。
“从银河深处,肉眼完全无法抵达的地方,在那片格外遥远的黑暗里,有一束光,穿过宇宙碎尘,进入大气层,被我们看见。当那些光穿过高空的大气,流星体的表面与大气摩擦,发出明亮的光,每一束光都是天上的星星的碎片,只要想到这个,就会觉得很感动。”
“真是太好了。”
但是他说。
“能够在这片星空下,看到流星雨,真是太好了。”
他迟疑了很久,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握起拳头的手伸出来,又塞回去。
局促不安。
“我稍微有点接近星野看到的世界了。”
虎杖揉着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跟你说过的电影套路一样,在其他方面,也一定也存在某些规律,一旦被提前察觉到,就会把别人的心思才得七七八八吧,就好像提前剧透了一样。”
我笑着看着他,不做声地往前走。
“虎杖君把我想得过于厉害了。”我背着手慢悠悠说,脚底传来轻微的触感。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很多事情是猜不到的。”
“虎杖君会觉得了解一切比较可怕吗?还是一无所知更可怕呢?”
“两种选择都太极端了,感觉都挺可怕的。”
“那么,虎杖君是希望自己更聪明一些吧。”
“我也说不清啊,想要变得更聪明是肯定的吧,你看,当聪明人有很多好处不是吗,比如做事情啊,交朋友啊都会更容易,就算——不是说完全不做蠢事,但多少能少做一点吧……作为观众,熟悉了套路确实很无聊,另一方面,会更加了解制作人的意图,并不是一无是处,啊不,如果不是观众的话,提前察觉到问题应该更好吧。”
更好吗……
我心想。
“如果一开始就预设了答案,直接贴上标签,本来就很无聊的电影也会无聊吧。”
“话虽如此,现实并不是电影,如果真的坐视不理,或者因为自己无意间忽略了某些线索,如果因此有人死掉,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啊,确实。”
或许虎杖想要的并不是正确的死亡。
而是。
笑。
“那么多少听听我的自言自语吧。我认为套路是建立在对规则的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的,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厢情愿地认为看透了对方,会吃大亏的。”
“……嗯嗯!”
“然后然后,还有呢?”虎杖追问。
“没有了哦,本来就是自言自语嘛,虎杖同学在我眼里已经不是【真实】的虎杖同学了,而是【抽象】的虎杖同学——是树洞哦。”
正如虎杖所言,当我们谈论套路时,我们谈论的并不是真实的人,而是一个【角色】。无论那个人原本的性格是什么,在由简单词汇搭建的模型里,注定,只能是一个抽象的的人,一个概念化的标签。
猜测立场很容易,猜测一个人真实的想法很难。
想要猜测某个人的真实想法,就好比进入微观世界,在混沌的量子海,判断某一时刻某个粒子的位置,就好比在不拆开猫箱的前提下,抓住非生非死的猫尾巴。
难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很有可能,下一秒是什么想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引导棋子进入角色,才是高端玩法。
“不过。”
“我好像经常会变成这样,跟虎杖君走在一起呢。”
“虎杖君在我心里已经是【好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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