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既然已经看到了,刚才的挣扎是为了演给我看吗?”
风间守摇摇头:“不是的。毕竟被监管意味着不再拥有人身自由,还要贡献出自己的咒力为高专服务,内心的抗拒程度不亚于直接被处死呢。”
我:“但最后还是改变主意打算全盘托出了?”
“也不完全是,”他说,“因为我同样也有疑问,想要老师解答。”
能够让我解答问题的前提,是他接受成为高专的学生,而我也承认他的身份。
这步棋竟然又被他盘出了转机。
“你是个聪明的学生,”我不吝啬地夸奖他,“所以问题是什么?”
他笑了:“老师也是诅咒,咒力远在我之上,想杀掉我很容易吧?为什么要压抑天性,还这么善良地对待我呢?”
我说:“因为诅咒的生存权,还有尊严,是靠我们自己争取来的。”
在处理风间守这件事情上,我搜查过许多资料,渴望找到能够为他量刑或者减刑的办法。
后来我在咒术师那边的资料里找到了类似的案例,东京咒术高专曾以五条悟的名义,招收了一名携带特级过怨咒灵的学生,名为乙骨忧太。
他目前是二年级生,人在国外。
但风间守的情况又和乙骨忧太不同,乙骨身上的诅咒是被动触发,而风间守是凭主观意愿行事,虽然规模没有达到特级那样惨烈,但罪行无法赦免。
所以我只能推翻所有前提,重新思考。
最后,我想到了用价值衡量,鉴于高专目前人手紧缺,可以将风间守监管在校内,最大程度利用他的术式,来协助我们。
这是个很没有人性的决定,一旦修改了报告,我势必会遭到更多的非议。
所以,这个决定真的称得上善良吗?
只是私心吧。
我想着,坚定了自己的回答:“不公平已成现状,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这边变强,强到足以抵御咒术师方力量,届时我们会争取与咒术师谈判,达成新的平衡。”
目前有两种方案,增强诅咒的力量,比如找回两面宿傩的手指;或者让咒术师变弱,比如让五条悟消失——这也是漏瑚找他决斗的原因。
“回归平衡。”我重复了一遍。
风间守辩论道:“争取的依据仍然是人类那边的规则吗?真可笑啊。为什么不把世界变成所有人都遵守我们咒灵规则的人呢?”
我:“虽然不清楚这件事要怎么达成,但你目前的行为只体现出来欺负弱小。”
“哈?”风间守再度流露出厌恶的表情,“难不成,你也是那种认为必须要保护弱小的人吗?”
我茫然:“什么叫也?”
风间守笑了。
“清野老师,您听说过‘诅咒师’吗?”
“有所耳闻。”
“诅咒师当中,曾经出现过一位传奇的人物呢。”他仰起脸,望着天花板上吊垂的锁链,仿佛在注视更遥远的东西。
风间守用怀念的语气说道:“我以前并不痛恨咒术师,也没什么抱负,比起复仇,更多的只是想逃离,或者找到一个安身之所,苟活至晚年就够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哥哥被那位传奇的诅咒师收容,他管那咒术师叫‘夏油教主’。”
“……谁?”
听到这个称呼,我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油杰,”风间守解释道,“听说以前是咒术师那边的人,还跟那个超规格的五条做过同期,关系还不错呢。”
“不过后来,他从咒术界叛逃了。”
听到这里,我才后知后觉,风间守口中的“夏油杰”就是夏油杰本身,那些轰动的故事发生在羂索老师借用他死后的身体之前。
当时的我还在学生时期,对那些轰动事件有所耳闻,「夏油杰叛逃」、「咒术界通缉名录」、「盘星教教主」,以及轰轰烈烈的「百鬼夜行事件」。
我记得,对他执行处决的人是他的挚友,是……
“五条悟。”风间守的声音穿插进来,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痛恨他。”风间守咬紧牙关说。
我皱了皱眉,对这种鲜明的恶意感到些微不适。
“夏油大人最开始也秉承着要保护弱小的信念。可是咒术师的规则和我们一样烂,他想保护的弱小被弱小杀死,甚至连那些强大的咒术师都反反复复被普通人牵连,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这么强大,却要听命于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臭猴子呢?”
风间守越说越激动,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他用力地喘气,胸骨发出咔咔的声响,锁链再度晃动起来,连续收紧。
他发出吃痛的呻吟,眼睛蒙上了仇恨的颜色:“哥哥的处境深深感染了我,他被收容后,目睹了夏油大人的全部经历,我也想要追随夏油大人,可惜……”
“可惜他被咒术师杀死了!”
“咒术师连自己的同类都杀,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风间守的眼泪变成了血红色。
蜡烛的火光在他脸上摇晃,颤动不止。
“我们的计划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你知道想在咒术师里安插内应有多不容易吗?还好有盘星教,还好有教主大人!”
“就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每次都是——”
他崩溃地流着眼泪,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也是个罪犯。
“你知道想要支开五条悟的难度有多大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说的机会就是把宿傩大人的手指喂给一个普通的咒术师吗?”我冷冰冰地打断。
一切都能解释通了,面对这么重大的连环案件,咒术界为何只派遣了一级、二级咒术师执行任务,而五条悟恰巧在此期间出差,伏黑惠在任务结束后遭遇低等咒灵的袭击……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我面前这位追随盘星教教主遗志的少年。
他身体前倾,锁链被扯动得哗啦作响,此刻竟也不在乎疼了,据理力争道:“并不普通啊!从宿傩大人存在于虎杖悠仁的体内后,就完全不普通了!”
“你是不知道咒术界高层已经分裂很严重了,多少人盼着那个粉毛小鬼死,觉得容器死了宿傩大人也会消失……简直可笑!宿傩大人是轻易就能被那些烂橘子所消灭的吗?也太小瞧我们诅咒了。”
“那个粉毛小鬼变数太大,术式发挥也不完全,我们得为宿傩大人寻找新的宿主。老师,说实话,袭击伏黑惠的本意并不是想置他于死地,而是要试探他的上限究竟有多强。”
风间守直到此刻还妄想着替夏油教主实现计划。
关于伏黑惠我了解不多,但见识过两次他的术式效果。
“十种影法术,”我说,“他的式神们你了解多少?如果释放出来又无法降伏,到时候要怎么办?束手就擒还是以死相拼?到时候别说咒术师,连诅咒也会灭绝吧。”
我顿了顿,继续逼问道:“这件事你有报告给宿傩大人吗?他允许你擅自做主了吗?”
“不对,”我挤出一个讽刺的笑来,“你压根就没面见过宿傩大人吧。”
在我背后,暴涨的烛火忽然停顿,随后震颤起来。
火光明明灭灭,倒映在少年琥珀色的瞳孔中,他张了张嘴,没能再反驳,只是重复着哈气。
力竭之际,他垂下头颅,不再做任何反抗,声音里流泻出丝丝悲伤。
苍白无力的事实,被束缚的命运,如恐怖迷宫一样的世界。
“我接受咒灵高专的处置,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从今往后我会听命于高专,在监管的同时完成高专的学习任务,并协助你们完成……计划。”
“但是,循环马上就会被打破了,老师。到那时,你的设想或许执行不下去,最后面临和我一样的结局。”
这个时候的他又有点像最开始被枫谷悠真带回来的模样了,因为恐惧竖起的小刺在慢慢软化。
风间守,你那琥珀色的眼睛,是只能够接受火色的光芒和全然熄灭两种极端吗?
我内心这样想着,口中却只发出无趣成年人的对话。
“旧的循环被打破,会产生新的循环,我不认为这是件坏事。”
风间守:“我没有说是坏事,但对老师而言会很糟糕。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谁?”
这孩子总是爱打哑谜,我忍住躁意,捏了捏手指,低头时刚好对上他飘向烛火的眸光。
我领会,一股气流从掌心推出,蜡烛熄灭了。
我对他说:“只能维持一分钟。”
风间守这才点了点头:“是咒灵与诅咒师的联合行动,代号为「袭」,行动指挥者为占据夏油杰身体的羂索,总执行人为花御,地点在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目标是——”
“五条悟。”
我问:“你们已经组建出有实力对抗五条悟的队伍了?”
“并不。此次行动的关键不是对抗五条悟,而是抹杀掉会使五条悟参与进来的一切可能。”
“咒术师中有我们的内应,京都校方将在这次交流会期间除掉宿傩的容器,虎杖悠仁。”
“而我们要做的是,利用花御用植物隐藏气息的特性,她会与诅咒师联手潜入高专,表面上制造混乱,实际上是要派真人暗中找回宿傩的手指。”
“行动能否成功,在于「帐」的设立,我们要想办法建立一个针对五条悟的特殊的「帐」,防止计划被他干扰。”
“这期间会有很多学生受到无辜牵连,行动的指令之一便是「允许死亡」。”
“这完全违反了老师的平衡理念吧?”
风间守一口气说完,然后眨巴着眼睛观察我的表情,理论上我站在烛火的背面,他应该看不清我的神情。
可我却产生了另一种感觉——讲课时,俯瞰讲台下学生们熠熠生辉的脸,那些眼睛里有着好奇、期待,和对知识贪婪索求时流露出的隐秘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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