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暴露
竟然没被吓到，宿傩开始觉得有趣起来。一脸正义的咒术师见多了，他们怀揣着一举成名的念头来讨伐他，见识到他的力量以后又大多涕泗横流地求他饶恕。源时子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见到他之后没吓得直接逃跑，胆量不小。
源时子直直地望向藤原君：“藤原君，你竟然……”
你竟然向两面宿傩俯首称臣，你难道忘了自己和两面宿傩之间仇深似海了吗？
正是因为两面宿傩将藤原北家掌控的精英部队全歼，藤原北家势力大减，藤原君才被当作弃子成了此次事件的背锅侠，被流放九州。
如此深仇大恨，藤原君竟也能放下？难道他是想借两面宿傩之力报复？
源时子心里苦涩极了，早在她决定逃出平安京与藤原君私奔之前，她就想过以现在鬼魅横行，咒灵丛生的事态，终有一日她无法保护自己，会死在强大的妖魔手中。
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她才离开平安京不到两个时辰，就要迎来生命的终结了。
藤原君没有回答源时子，像是忠诚护卫一般守护着两面宿傩。两面宿傩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狂气四溢。他的四只眼睛都盯着源时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怎么，连你的未婚夫是谁都认不出来？”
看着深情似海连私奔都愿意，结果连人都认错。呵呵……
源时子茫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想承认。她的脖子像齿轮一般一格一格缓缓转动，逃离藤原君的视线。
“里梅，就由你送这个女人一程。”欣赏够了源时子扭曲的神色，两面宿傩难得大发慈悲。
让这个女人以为的未婚夫杀死她，她的肉会更好吃吗？有趣，可以试一试。
里梅抬手掐诀，眼看源时子就要命丧黄泉，源时子却顾不上这些。里梅？藤原君不叫里梅……源时子的心仿佛彻底死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藤原君的信物！”里梅使出的冰凝咒法·直瀑，大量冰锥像瀑布一样就要把源时子钉死，源时子一点也不在乎，只追问着藤原君的下落。
当时里梅是拿着自己和藤原君私下交换的定情信物，吟诵过藤原君写给自己的和歌，她才信了里梅就是藤原君，然后商议和里梅一起私奔的。
里梅既然不是藤原君，那么他是从哪里拿到的信物。或者她应该这么问，藤原君还活着吗？
“啧，女人。”两面宿傩感到无聊起来，这女人临死的时候想着的还是爱情……
眼看着冰凌就要刺穿源时子的身体，将她变成一个血窟窿，源时子散发出一道皎洁的神光，将她浑身笼罩，宛如神女。
在这神光之下，一时日光大盛，借着森林的幽暗躲避藏身的魑魅魍魉肃然一清，那致命的冰凌也如冰雪消融一般化为片片雪花。
两面宿傩站直了身体，又感兴趣了起来：“咒术师？除妖师？阴阳师？巫女？”
他豁然大笑起来：“都不是，竟然是神力！”
在这诸神渐渐退避高天原的世道，竟然还有神力这种东西存在。神的味道怎么样，他可真想尝尝看。
源时子死死盯着里梅，一定要从他那里问出一个答案。
两面宿傩兴趣盎然地说道：“既然她想知道，里梅，你就告诉她。”
里梅恭敬地遵从命令：“已在五日前做成了汤。”
源时子好似置身于雪原之中，四面八方、无遮无掩的寒意几乎将她冻成一个冰人。
做成汤……藤原君连一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死后也不得安宁，被怪物所食。她能为藤原君做点什么？她一定可以做点什么！
两面宿傩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味着说道：“是那个男人。难得，虽然是男人的肉，滋味也不比女人和小孩差。”
源时子怒目而视，两面宿傩反而更兴奋了：“被活剐都不求饶，还算有风骨。”
两面宿傩的口气像是在评价一块鱼肉新不新鲜一样。源时子只觉得一股怒气自心底喷发，刹那间神光大盛。
“宿傩大人！”里梅惊惧，不顾自己被神光灼烧就要上前护卫。
“退后。”两面宿傩命令道。
两面宿傩展臂，脸上是猖狂而残忍的笑意，神光就像正午的烈阳一般，无声无息间不动声色地置人于死地。
两面宿傩的血肉像是冰雪消融一般被腐蚀殆尽，鲜血像是细雨一般淅淅沥沥落下，泥地很快被浸湿，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细川。
只是如此是无法祓除两面宿傩的，血肉消融的速度有多快，重新生长出来的速度就有多快。
他顶着神光一步一步靠近源时子，靠得越近，神光威力越盛，等他走到源时子身侧，已经是上一秒人形下一秒骷髅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源时子，女人双眼里的仇恨是最好的佐料。一想到一会要吃掉她，两面宿傩就更加亢奋起来。
他伸出阴森而恐怖的白骨手掌，牢牢禁锢住了源时子的下巴。
源时子眉目之间还带着些许稚气，除了双目大而圆之外，一切都非常小巧玲珑。她的长发浓密及腰，乌黑亮丽，盈满光泽像是星河中的夜幕一般。
两面宿傩尖利纤长的指甲压在源时子莹润剔透的双颊，缓缓用力。随着指甲被神光消磨，源时子的脸上也留下一道红色掐痕。
“只能到这种程度吗？”经受着血肉不停消融又再生的痛苦，两面宿傩仍然漫不经心地提醒，“哈，只是这样可保不了你的命。”
复手指用力，给掐痕增添了一点血色。
尽管内心的悲伤仇恨已经无法用语言言表，源时子清楚地认知到正面作战，她绝不是两面宿傩的对手。被愤怒裹挟冲上去，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过去的十几年里，她所学的和歌舞蹈之流，没有哪一个是能在此时派得上用场的。
若是她学过剑道，至少此时还能一剑挥上去，以武士的精神为藤原君复仇，而不是任由两面宿傩掌控一切。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死亡不是毫无意义？
“两面宿傩大人，您已与朝廷议和，无故屠杀官员是想撕毁协议吗？”
虽然不说是擅长，但是在父兄耳濡目染之下，利益交换是源时子赖以生存的本能。
藤原君生前已经在政治斗争中落败，可他仍是藤原北家的嫡系，皇太后的子侄，当今天皇的表弟，他死于两面宿傩之口，平安京的贵族们必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哪一天这命运就落到他们头上。
想要以此罪胁迫两面宿傩俯首是不可能的，精英部队都被他全歼，只凭朝廷法规怎么可能治得了他？
可若以此罪让他交出里梅却还是有希望的。两面宿傩看起来是个疏狂性子，想必不喜咒术师一路尾随。
目前朝廷与他勉强达成的平衡随着藤原君之死，她自己被拐一事暴露，就会轰然崩塌。朝廷将会继续不遗余力追杀两面宿傩。
“若是您愿意交出罪魁祸首，奴愿在陛下面前为大人说合。”源时子姿态庄重，虽然被两面宿傩禁锢着，被迫直视他猩红可怖的四目，仍然不亢不卑，条理清晰。
源时子上月着裳，着裳之后她的父亲准备本月就将源时子送入宫中担任女官一职。
“交人？”两面宿傩放肆大笑起来，“也太抬举你们了，放人，说合？”
两面宿傩没有继续说下去，源时子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天真想法的嘲讽。她脸上泛起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朝廷的力量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源时子义正词严，好像对朝廷抱有充足的信心。
“朝廷？那群吓得瑟瑟发抖想要请我进平安京祭拜的贵族？”两面宿傩肆意地咧开嘴角，“只会说些漂亮话，实际上一吓就躲回洞里的老鼠罢了。”
祭拜？源时子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她在两面宿傩的逼视下垂下眼睑，余光能看到白骨手指杀气森森，锋利又不可抵挡。
当年菅原公死后怨灵作祟，数年来天灾不断，连皇子也病死，最终酝酿了清凉殿落雷事件。
当时的天皇惶恐不安，不久便惊惧而死。
为了平息菅原公的怒火，朝廷为菅原公兴建神社，大肆参拜。
而现在，他们也想象平息菅原公的怒火一样，平息两面宿傩的杀意，将两面宿傩神化，参拜他。
源时子觉得可笑起来。两面宿傩和菅原公怎么能相提并论？菅原公虽然有怨，归根结底他还是朝廷的忠义之臣。惩治了敌人，怒气便也平息了，愿意庇佑朝廷。
而两面宿傩却像天灾一般肆意妄为，他不懂得权衡，也不明白克制，参拜他不过是与虎谋皮。
就像地上的蚂蚁将自己的食物献予人，人难道会因为怜惜蚂蚁的供奉就对蚂蚁另眼相看吗？
“藤原君的死，是朝廷默认的……”源时子眼角滑下一滴清泪，藤原君先是被当作替罪羊贬谪流放，就这样他的命也没保住，被朝廷当作礼物献给两面宿傩以求得一时平安。
“很聪明嘛，女人。”两面宿傩的手指拂过源时子的脸，冰凉彻骨，“你也能算祭品之一……”
女鹅是想先除里梅，后除宿傩。不过她以前没见过宿傩这种性格的人，估算失误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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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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