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事情就是这样。那个……不知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活在这世上不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有时欢喜有时忧,谢谢关心。”
“离开学校后你去哪里了?”
“我啊,才出社会不大顺,当时又流行吃麻//黄//碱,好多事都没留下印象。最糟糕的阶段尝试过做应召女郎,没想到特种行业的要求比想象中苛刻。女性但凡年纪一过二十五,只能去主打‘熟//女’、‘人//妻’的中介所。十个客人里八个事后对我摆脸色说教——‘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份正当工作才是,不然父母会伤心的’。是不是恶心死了?虽说磕磕绊绊,后来生活总算步入正轨做了办公室白领。有回公司团建,召集大家一起去远足,那之后我便沉迷起户外运动,钓鱼、露营、爬山、攀岩之类的。和网上认识的同好们探索大自然让我觉得终于找到了组织,于是结束在大都市的人生,搬来山形县的市郊。”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男人神态自若的脸上还是笑。
“前辈,你嘴里有半句实话吗?”
“还不是因为你变得好怪!”鸣海说,“我记忆中夏油学弟不是这样的。”
“哪样?”
“跟东京爱情故事里的男配角一样。”
“抱歉,我忘了怎么与活人相处。”
“你才死一天诶。”
“当人死了,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好吧,好吧……所以说,你想让我帮你找夺走了你肉//体的家伙?”
“对。比良坂的鬼差把我送回了被下葬处,在夕张市郊外,坟墓里是空的。我希望你能帮我寻找小偷的下落。这事用六眼办得到吗?”
“只要夕张近几天没下过雨。”
“下雨了会有什么影响?”
“大气里的信息会变乱。”
“原来如此。”夏油摸着下巴说,“就像雨后犬类要重新标记地盘。”
这厮,竟把咒力残秽和量子运动轨迹比作狗小便?!
努力憋住笑意,鸣海装出一脸为难的样子。“找到以后,你打算拿那个东西怎么办。”
“前辈并不擅长战斗吧,若能允许我附身那就再好不过了。驱逐、祓除、净化,哪种说法都行,总而言之我会将其杀掉。”
“身体借给你要是缺胳膊断腿了怎么行?你赔我?”
“别担心,我还是蛮强的,不至于打不过孤魂野鬼。”男人摆手笑道。
从玄关地板上慢吞吞地站起来,前辈依靠在门板上,低头刷了好一会儿手机,似乎思虑良久。
然后她说:“那……就去你的坟头看看好了。”
夏油杰很是惊讶。“答应得这么爽快?”
莫非前辈其实也曾对自己——
“我还没答应让你附身呢,先去看看而已。你等下,得先给我上司打电话请假。”
“真的可以?”他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其实不答应也没关系,我明白,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这种大恶人百分百要下阿鼻地狱,但我还想成佛。有邀人殉情的历史,到了阎王跟前总归不好看……假如我帮一帮你,这两件事兴许能相互抵消呢。”
“说得有理。”
“行,就这么办。”她抬手挥了下,架势像在驱赶小狗,“非交往对象的女生准备打电话了,你走远点。”
“之前在餐厅,我可没跟你进洗手间。”夏油杰退开两步,表示自己非常识相,做鬼后也一直有遵守社交的基本准则。
前辈将手机放到耳边,又放下了。“——问你个事。”
他朝她比个请讲的手势。
“我去上厕所期间,同事有没有在背后说我坏话?”
“算不上。”夏油杰歪着脑袋回忆片刻,“戴红围巾的那个有问其他人,俄//罗//斯大妈是否都是在三十前后开始发胖的。”
“我就知道伊织这死妞——我去楼上打电话。你在这儿稍等!给我十分钟理行李。”她气鼓鼓转身跑掉的样子很可爱。
两小时后,一人一鬼搭上终点站为北海道空知综合振兴局的列车。说实话看到前辈拎着登山双肩包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心里冷不丁一咯噔。那套从前做过应召女郎的鬼话忽然变得真实了一点。
临近午夜车上乘客稀少,到处是空位。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尽管没这个必要,夏油杰还是保留当活人时的习惯落座了。
“能换身打扮吗?”不想招来别人异样的眼光,同行女子特意戴起蓝牙耳机假装在和朋友通话。这种为做普通人付出的无用功夫,放在前辈身上夏油杰觉得其实他是能够理解的。“我不习惯坐在穿婚服的男人旁边。”她说。
“我试试看。”他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现在如何?”
“为什么是里缀和袈裟——喂,保险起见问一句,你生前坑蒙拐骗时该不会打着佛祖降世的旗号吧?”
“不,穿成这样比较容易取信于人而已。唔,或许也有想要嘲笑虔诚信佛的人的意思。”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前辈白了他一眼。
可不是么,还有谁比弑亲的恶鬼更应该入地狱呢。
“话说回来,怎么偏偏是夕张?”鸣海想不通,“照理说你要么死在东京,不然就是京都。”
“不清楚。”坐在身旁的鬼耸耸肩。“我死在东京分校,尸体应该是悟埋的。”
“这么说我就懂了。甭管事情听起来多离谱,是小悟做的那就不奇怪。”
“没准他只是去北海道买黄油土豆,顺道在附近把我下葬的。”
“说得我也想吃了。”她说,“但是夕张更出名的是哈密瓜吧?”
“是这样没错。”
“可惜了,十二月的反季水果谁要吃。”顿了顿,她又说,“我记得以前在学校你们关系很好。”
“嗯。”
“小悟在家从没看起来那么开心过。我还怀疑过,他是不是有偷吃我的抗抑郁药。”
“那时候确实挺好。”
迎面走来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有些轻浮的男人。他举止自然地坐到了鸣海旁靠着过道的座位上——换而言之,一屁股坐到了夏油身上。
“这个时间点独自出行,是心血来潮的旅行吗?”男人甚至把手搭在了她肩上,抬起的胳膊凭空穿过男鬼脑袋。
鸣海侧过头去,只见夏油杰皱紧眉头,脸色也沉了几分,不过仍是坐在原处没有动。
“不好意思,我对您没兴趣。”她垂下视线,对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说。
“小姐你住哪里?”轻浮男并不放弃,继续向她发起攻势。“在下是函馆人。”
“是嘛。”
“你哪站下车?要是来函馆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滑雪。我知道有家滑雪场不错,在那儿有办会员。”
“抛下我家先生去滑雪,他会不高兴的。”
“您哪像结了婚的样子,何况手上也没戴戒指。”
“我老公是和尚,不搞结婚对戒这套。”
“咳,达令。”假和尚不甘寂寞地插嘴道,“咱们喜结连理那会儿我还没出家呢。”
“真的假的?”男人被鸣海一本正经的模样搞糊涂了。
“您不看晚间连续剧么?山P出演的《朝5晚9》听说过没?石原里美可以钓到有钱俏和尚,没道理我不行。”
男人嘀咕着“真晦气”、“疯婆子”走开了。
“瞧着像尿不出来都要踹马桶几脚的男的。”鸣海目送对方的背影离去,随口评价道。
“十年没见前辈你变得好粗俗。”
“抠搜过日子的人难免这样,你多担待一下。”
“我又没说这是坏事。”
“先前这个情景让我想起来一个故事。”
“什么?”
“爱丽丝·门罗短篇小说集《逃离》里的其中一篇。女主人公也是坐火车的时候被搭讪后冷落了对方。接着火车中途停车,乘客们讨论说大概是因为轧死了野生动物,她凑上去看热闹,原来和她说过话的那个男人跳车自杀了。”
“门罗?谁啊,没听说过。”
“人称加拿大契科夫的女人,前些年刚得了诺贝尔奖。”
“哦。”夏油兴致缺缺,“后来呢,女主人公怎么样了?”
“在火车上和男主人公相遇了,小说主要是围绕他们之间的婚外情关系展开的。”那个看起来貌似酷爱冲浪的男人让鸣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这辈子还没去矶之浦玩次冲浪。你去过吗,夏油?”
“没有。”
“我是门外汉不太懂,可是玩冲浪的同事都说那里特别棒。”
“那走啊,现在一起去好了。”
“和歌山在反方向。再说了,你的事不是非常要紧吗?”
“死都死了,急不来的。虽然有‘车开这么快是想一头栽进黄泉里吗’的说法,我却没感受到什么黄泉的召唤。由此可见,俗语不过谬传罢了。”他讲这些话时看起来洒脱的要命。
什么情况!男人死了以后还会变帅的吗?
“算了,冬天冲浪会冻死人的。”
“啊,也是哦。”
“我要看会儿书。到旅馆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带你去你的坟。”
说完,女人摘下耳机,一手伸进包里翻找起来,潜台词明显是她已经不想聊了,希望他就此打住。夏油杰还当她口中的书是什么了不得的绝世文学,好奇地探过头。
方才对诺奖得主的小说侃侃而谈的前辈,掏出一本光看封面设计就让人感觉智商下降的漫画。
《鼻毛真拳》。
(1)麻//黄//碱是一种减肥药,在日本持有这种药并不违法,属于灰色地带的产品。主要成分是生物碱,因此也被当成兴//奋//剂服用。
(2)【車をこんなに速いして、ヨミへ突っ込みたいのかよ。】(车开这么快,想冲进黄泉里吗?)差不多就是我们常说的“急着去投胎”。
(3)空知综合振兴局:日本北海道道央地方的振兴局,设于岩见泽市,下辖夕张、空知、桦户、雨龙等四郡。改制前的石狩支厅原本亦被整体划入空知综合振兴局,但因为当地反对改而另立石狩振兴局。
(4)鼻毛真拳真的很好看!
姐姐满嘴跑火车。
假装是户外运动达人,下章却骑自行车爬坡都够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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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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