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平安时代。
【祈年祭】的清晨,天色灰暗,雾霭朦胧。
早春的霜气很是厉害,冻得人睫毛发白。然而,【堕天神宫】外的街道两侧,却匍匐着连绵到天际的百姓。
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是男人还是女人,整个平安京的人类都聚集于此,自五刻钟前便跪在了这条石子路上。
“外婆,我累……”
五岁小童刚想抬头,便被身边八旬老妇摁下头去。
“噤声。”她哑嗓训道,却也从膝下抽了一层棉布,伸出枯瘦的手指,将棉布小心捣入小童膝下。
“孙孙受累,至多再熬一刻钟。哎哟,今年的祈年祭可真是……”
祈年祭,本是在春耕开始之前,祈求五谷丰登的国祭。它应由皇室主持,于供奉天照大神的【伊势神宫】举行。可如今……
哒,哒。木屐踩着石子路。微弱的诵经声起,整齐的脚步声愈近。
一百零八位神官身着白狩衣,手持红纸灯笼,列两队,缓步向堕天神宫行进。
领头者是【大神官·里梅】。他样貌约是十三上下的少年,但不会有任何人认为这是他的真实年纪。
瞧他一袭素衣裹身,身披黑袈裟,嘴角含笑,却未显一丝轻佻,反倒如莲座之下的雪童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好似已下凡历劫万载的余裕。
咚。一神官手持包着麂绒的木锤,敲响羊皮小鼓,发出沉闷的一响。
“宿傩大人到。”里梅朗声道,声线平稳,仿若刀片滑过薄冰。
登时,即便在这早春的冷风中,平安京百姓的背后,也仍是唰的湿了一片。
“恭迎——宿傩大人——”十万声恐惧的呼号挤出咽喉,震响于平安京的上空。
然后。
“吵。”
仅此一字,人也好,鸟兽也好,花草树木也好,甚至是风云日月,万物都归于沉寂。
叮。
金铃响。
【两面宿傩】卧于神轿之上。
轿顶四角,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昂首衔珠,灵动得仿佛下一秒便要飞入天空。轿身由千年檀香木整雕而成,其上刷着红漆,如朝霞绚烂夺目。象牙底座光滑温润,点缀着星辰般闪耀的宝石。轿内铺有虎皮毯,四面雕梁画栋,螺钿彩绘间镶嵌着金银丝线,绽放璀璨的光彩。
这座神轿极尽奢美,宛如一座宫殿,须三十二位壮年轿夫齐心协力,才能使其移动起来。不过,卧于其中之人……
宿傩身披一件素色麻布衣,以四臂中的右一支肘,懒洋洋地侧卧着,闭三目养神,留一目俯瞰众生,面与腹,上下两嘴皆打了个哈欠。
“天哪,是妖怪!”
寂静之中,稚嫩的童音响起。
神轿停住了。
神官们、轿夫们、百姓们,谁也不想停。但当轿中之人四目齐睁,烈火般的兴致几乎点燃了整个都城。
恐惧侵入了平安京人的大脑,将他们脑海中的些微念想,碾得连渣都不剩。
“刚刚那话,谁说的?”宿傩问道。
无人应答。
“不错。”宿傩略略扬起嘴角,“我很久没有遇到愿意和我玩这个游戏的勇者了。”
“一。”他说道,同时两指并拢,轻轻一划。
血花喷溅,百人保持跪姿,头颅轱辘滚落在地。
“二。”他再次轻轻一划。
又是百颗头颅落地,有谁开始尖叫。
“三。”他刚要动手指,便听得了一道颤抖的呼喝。
“是、是我!”
八旬老妇跪着,喉咙褶皱如母鸡下巴上的垂冠晃动。她的双臂枯瘦到根本无法遮风避雨,却死死将吓到裤子湿掉的小童护在身后。
宿傩的右下眼瞟着她。
“是你?”
豆大的汗珠趟过老妇脸皮上的沟壑,滴答落在石子地上。她的背像乌龟那样驼,仿佛背载着数万的亡灵,压得她再也抬不起头来。但她仍是哆嗦着嘴唇,重复了一遍。
“是我!”
“……呵。”宿傩说,“有胆量。”
下一瞬,轱辘。
老妇的面前,有什么圆圆的滚过去了。她想,那是西瓜。因为西瓜的瓤是红的,因而裂了会流出红的汁液……
“孙孙,孙孙!我的孙孙啊,孙孙——”
撕心裂肺的哭嚎回荡于堕天神社的外街。
老妇抖着手,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将小童的头接上他的躯体,然而最终却总是滚落。她啊啊的叫着,疯狂地摇头,下垂的脸皮因她的动作而大幅甩动,涕泪在她脸上喷涌。
“宿傩——你去年四月二十五日杀了我的女婿,上月二十日杀了我的女儿,今日,你又杀了我的孙孙——偿命,偿命——”
厉鬼般的嘶吼是那么凄厉,寒风吹拂一百零八盏手提灯笼,映照得老妇的影子愈发扭曲。
这影子不成人形,自老妇的背后挣脱出来,足有三米之高。它状似母鸡,却生有三百八十枚利齿,翼展有六米之宽,吼了一声便向宿傩扑去。
“宿傩大人!”里梅皱眉,双手结印,冰锥在指尖凝起,“咒术:【冰凝咒法】——”
“退下。”宿傩笑道。
他保持着侧卧的悠闲姿态,微抬左下臂。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刺亮光点,跃动于他的掌心。他欣赏把玩着,颇有滋味,然后轻轻挥动手臂,将这光点抛了出去。
“【开】。”
刹那间,光点在触到黑影之时,陡然爆发出了让眼睛疼到流泪的光芒。接近太阳表面的五千摄氏度高温,瞬间就将黑影汽化。
黑影尚未疼痛、尚未哭嚎、尚未诉清自己的怨恨,即化为了一缕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以光点为中心的半径五米内,则是形成了球形的真空。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焦炭与泥土的混合气味。
这可怕的场景让万物缄默不语,只有宿傩舒张又握紧手掌,轻叹道:“对温度的掌握尚待改进。嗯,烤鸡时要手下留情。”
随着宿傩的喃喃低语,神轿继续前进。所到之处无人不浑身战栗。他们多想抓扯自己的头发,多想跳起来发足狂奔,但是,对生的渴求胜过了一切。
只要不惹怒这位喜怒无常的诅咒之王,只要今日的祈年祭能顺利进行下去……
“哇你性格超差哎。”
清脆的女音响起,仿佛夏末成熟的脆梨。
旭日初升,阳光洒在了球形的真空处。
一女子跪在焦土之上,认真捻起一抹灰烬,凑近观察。她身着服饰之奇异,绝非平安京的人们所能理解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身着层层包裹的宽松和服,并不强调身材曲线,更侧重整体带来的华美。而她穿着的……
“衬衫。”她说道,“我给这个起名叫衬衫。”
对,这女子所着的素色衬衫,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清晰无比。腰肢的曲线柔美,某个他们不敢妄言的部位,饱满得像水灵灵的蜜桃。再加上她膝上半掌的……
“百褶裙~~”她站起来,愉快地转了一圈。
裙摆飞扬,如同彩蝶起舞;秀发束成马尾,甩动间肆意又闪亮。
她几步一跃,畅快得像匹刚出生的小马。这风采,是平安京百姓生平从未有幸目睹的自由景象。
堕天神宫外的街道,是不同于片刻之前的寂静。不少人都开始狠掐自己的脸颊,确认自己并非已经死去。
她倒是不管抱头沉思的人们,只是咯咯笑着,竖起大拇指来:“我这一身设计的不错吧?我有预感,这个搭配绝对会大火——哇!”
冰棱擦过她的颈侧,划开一道血痕。
里梅并未在笑,他指尖再次凝起冰棱,眼睛里仿佛封着去年冬季的冰霜。
“汝乃何人?见到宿傩大人,为何不跪?”
“我是末伽梨·俱舍罗。”她灿烂着,扬手打招呼,“往常要我跪我就跪啦,但我今天第一次穿这套衣服,才不要弄脏~”
平安京的人们,眼尖地看到里梅的额角暴起了青筋。
“跪下。”里梅说道,“否则——死!”
他的齿间碾出句尾之字时,手腕同时一转,尖尖的冰棱便如箭一般,射向了末伽梨的咽喉。
美好之物总是受人喜爱,这般奇异的女子,能躲过去吗?
平安京的人们忧心极了,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只见末伽梨笑了下,说:“【反转术式·负负得正】。”
然后——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眼睛好的都看到了,冰棱的确穿过了末伽梨的脖子,叮当落在了地上,然而她的脖子却好好的,一条划痕也不见。
民众们困惑着,宿傩倒是看得清楚明白。
这家伙的伤口在喷出鲜血之前,就已经自愈了。其速度之快,就仿佛穿过她的冰棱只是一道幻影。
“呵,有趣。”
卧于神轿的诅咒之王终于发话,腹部的大嘴开始舔起尖牙。
宿傩动了,与旁人无二般地坐起来,赤足走下神轿。
“【解】。”他说道,竖起二指于胸前。
三十道刃斩,纵横劈向末伽梨。
刃斩所经之处,平安京的百姓像被蘸着朱砂的毛笔抹过,可末伽梨除了眨眼以外,却未有任何反应。
“【反转术式·负负得正】。”
自愈的术式超高速运转着,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再生她的骨头与血肉。
末伽梨挠了下脸颊:“你的平A也就砍砍小怪啦。没有华丽点的必杀吗?”
“【捌】。”宿傩又说道。
一百道含有咒力的斩击,从上下左右各个角落挤向末伽梨,如球形的绞肉机将她包裹,持续了整整半分钟。
“不是,Level 2的平A也是平A啊!”
“【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宿傩半径的两百米内,Level 1的平A和Level 2的平A,啊不,解和捌,以每秒500道的速度,扫荡着整片领域。三秒后,这块区域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除了末伽梨。
“那个~~我说啊,平A就算进化到Level 1,000,000也是平A!魔法,让魔法攻击来得更加猛烈吧!”
“……你有什么阴谋吧?”
末伽梨惊异道:“这不明摆着嘛!不过……”
她脸上滑过一抹狡诈。
“亲爱的宿傩大人,你该不会不想放技能了吧?想要拿‘烦死人了’、‘不要命令本大爷做事’这样的话来搪塞,可说不过去哦。我懂的我懂的,你明明就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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