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停下脚步，侧头和她对视。
“……你还好吧？”她犹疑不定地问。
五条悟额前的碎发耷拉着，堪堪盖住他的上眼皮，看上去有些颓丧，但是在他掀起眼皮扯开嘴角笑时，那种脆弱的错觉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还故意扬了扬下巴，露出自己光洁无暇的脖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很得意、有点儿邀功意味的语调说：“我学会【反转术式】了！一点儿伤都看不出来了，对吧？”
黑发少女安静地望着他。
当然，本来就很强的五条悟突破了瓶颈，竟然在战斗中学会了【反转术式】，这下他的强大更是无容置疑，也的确是值得他炫耀高兴的事。但是看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她却觉得五条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
肯定是高兴的，但是比起高兴，他好像还有点儿茫然。
既然夏油杰还在接受治疗，加茂杏奈索性不进去打扰家入硝子的工作，拉着五条悟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思索几秒，换了个问题：“当时，肯定很痛吧？”
白发少年笑意敛了敛：“什么？”
“这里。”她指了指他衣服上那块破损的、刚好是刀刃形状的缺口。
明明两人根本没有发生实际的肢体接触，加茂杏奈伸出的那根手指距离他的胸膛还有好远一段距离，可是五条悟却觉得自己已经愈合、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的伤口开始发烫、再次隐隐作痛。
就像是伏黑甚尔的那把刀再次从背后刺穿他的胸膛，随后又顺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胸膛劈开，血止不住地流，血肉和空气接触的瞬间有种凉飕飕的陌生感，是他短短十几年人生中第一次被人伤得那么重，如果不是在那一刻学会了【反转术式】，那他大概真的会死在那里，现在幼驯染看见的也应该是冰冷的尸体。
心有余悸吗？并没有，毕竟他已经用新领悟的招式杀死了伏黑甚尔，也把小理子的尸体接了回来好好埋葬，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帖了。甚至可以说，他因祸得福，不仅领悟了新招式、学会了【反转术式】，还把【无下限】从主动技能变成了被动技能，以后不会那么累了。
他只是陷入了一种很虚浮、像是坐在泡泡里不断起伏的放空状态，如果这个时候要他杀光盘星教的所有人，他大概也不会有感觉，所以干脆不说话不动作，想要一个人思考这种飘忽不定的心理状态。
但是推开门却看见了加茂杏奈。
然后，她还问他，刚才痛不痛。
血腥味很恶心，自己身上流的血全部已经结痂，头发也被凝滞的血变成一绺绺的造型，那种浓郁的味道简直是挥之不去，让他很想要洗个澡。
不过，现在又觉得这样很好，因为这一身的血，加茂杏奈的目光很难得地、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于是，五条悟抓住了这个机会，从善如流地点头，还刻意指了指自己眉心的位置，耷拉着眼睛撒娇：“痛，还有这里也很痛。”
又没有撒谎，刚才真的很痛。
只是把以前不爱说的话说出来了而已。
他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加茂杏奈，专注的眼神非常直白、又不会让对方觉得奇怪，就这样一直望着她，不肯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加茂杏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他的额头，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却能通过他浑身的血想象出当时的场景，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当然是担忧关心的，同时又因为五条悟都被伤成了这样子，更加担心还没见到面的男友了。
在这一刻，从来不爱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非常擅长自我开解的加茂杏奈也不自觉冒出了“如果当时她没走就好了”这样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念头。
可惜，世界上是不存在如果的。
所以，她也只能压下心里的那点儿异样，尽量安慰对方：“那要吃糖吗？”
“什么嘛，杏奈就是这样安慰我的吗？”五条悟失望地瘪了下嘴，显然是觉得幼驯染的反应和他想要的大相径庭，但只要有甜食吃，他总是不会拒绝的，所以伸出手，掌心朝上，“我要吃！”
看着五条悟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有了以前的精神，加茂杏奈才松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糖递给他——这次的糖也是五条悟之前给的，老是干这种“物归原主”的事让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失去了星浆体，天元大人该怎么办？”
“不知道，估计有其他的办法吧，毕竟现在结界还是很牢固。”五条悟低头撕糖纸，如此说道。
加茂杏奈若有所思地点头。
“吱呀——”
身后医务室的门再次打开。
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发现是夏油杰推门走出来。
黑发少年的状态不比五条悟好多少，甚至可以说是更差，虽然【反转术式】治好了他身上的伤，但是脸色还是不大好，总是扎成丸子头的长发散下来，披在身后，看上去也有几分虚弱。
他一手扶着额，神情恹恹地看向面前的两人，没有说话，也可能是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朝加茂杏奈伸出手。
加茂杏奈在夏油杰出现的瞬间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眼见男友如此虚弱，心疼的情绪立刻如潮涌。她赶紧上前握住对方的手，很紧张地摸了摸他脖子上的血渍：
“杰，是伤在这里吗？还有其他伤吗？”
黑发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女友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而五条悟坐在原地，看着加茂杏奈实打实摸上对方脖颈的手指，舌尖轻轻一顶，将水果硬糖从口腔左边顶到右边，再一下子咬碎。
周遭的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刚被【反转术式】治好的胸膛闷闷的。
苍蓝色眼睛轻轻一转，不再看幼驯染和挚友的互动，转而看向被木柱切割成好几份的天空。
马上就要八月了。
夏天最热的时候即将到来。
夏天总是很忙，最热的时候最忙，说不定会忙到来不及细想天内理子这件事。
也许、大概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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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结痂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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