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虽然答应了五条悟不会去见禅院直哉，可如果是禅院直哉主动上门，那就不在凌的承诺范围之内了。
毕竟谁能想到，堂堂禅院家的大少爷，会在凌从伏黑家回来的路上堵她呢？
刚刚见完一切稳定的甚尔、有在好好长大的惠和津美纪，凌心情很是不错，美樱海子一个急刹车，还让凌以为是不是有咒灵来偷袭了？！
“凌，抱歉。”美樱海子满脸歉疚地回头朝凌解释，“突然冲出来一辆车。”
“没事。”就在凌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交通事故时，从那辆车上下来了一个她很熟悉的人，美樱海子显然也看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美樱姐姐，这附近是可以停车的吧？”凌问道。
“啊？哦，嗯。”
美樱海子脑子转了几转才明白过来凌只是单纯的在问她关于停车的问题，忙不迭地回道：“是可以的，我们走的是高专常用路线，一般不会有非术师经过。”
“嗯……”凌点头，确实路上没见过什么车流，景色倒是很好，和高专周边的风景差不多，一条蜿蜒小路，入目之处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虽是冬季，但常青树不会落叶，也一点儿都不显萧条。
“可以委屈美樱姐姐先下车等一会儿吗？我有些话要同禅院直哉说。”
“当然可以。”
美樱海子很快解开安全带，其实之前关于五条禅院两家联姻的消息她也听说过一些，但一直呆在凌身边的她知道那些都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罢了，可今天禅院直哉这一出是要干嘛？
她很快推开车门下车，走到了一边，难不成禅院家那个纨绔少爷喜欢凌？美樱海子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差点绊倒，站定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也不是没可能啊，毕竟凌漂亮又有实力，人也很好，被人喜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等等——你在骄傲什么啊！！！还有禅院家的人在，美樱海子面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但心底已经在捂脸狂啸了，打住！不要八卦！好奇心害死猫！
凌完全不知道美樱海子在心底默念六字真言的事情，她下去没一会儿，禅院直哉就拉开了后座另一侧的车门，坐了上来。
看到凌的第一眼，禅院直哉是想露出笑容的，不过在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之后，他很快收回了那些情绪，也克制住了心底的种种冲动，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凌没有看他，也没有主动开口，禅院直哉自持身份，当然也不会主动，于是车厢内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沉默。
不过凌看起来一切自如，觉得不自在的大概只有禅院直哉，所以沉默半晌，最终他还是选择主动打破僵局。
禅院直哉是从自己的父亲那里隐晦得知凌并没有任何想要嫁到禅院家的意思，所以才来拦路的，但是等他真的当面见到凌、对上凌毫无情感波动的视线时，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当头一棒。
——凌眼中完全没有任何一种他预料之中的情绪，一点儿都没有。
她不喜欢自己，所以直白地拒绝了这场闹剧，禅院直哉忍不住在心里想。
“我……”
“禅院直哉，你喜欢我吗？”
禅院直哉刚说出口的话就被凌截断，凌一手撑着脑袋，眼神无比清明地看着他。
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从上到下审视一般，他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的问题，喜欢……吗？
大概是喜欢的吧，会因为见到凌而发自内心的欢喜、看到凌受伤或者疲倦他自己也会跟着难受、就算凌很多时候对他并不好，可只要她的视线全数停留在自己身上，禅院直哉还是会觉得很满足、凌不喜欢他欺负禅院真希，他就没再对真希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也没再说过以往那些几乎要成口头禅的中伤话语。
“我没再欺负真希了。”禅院直哉说了一句听起来和凌问题毫不搭边的话。
凌笑着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语气诚恳，“如果是因为你从未遇见过像我这样不把你禅院家大少爷的身份放在眼里而在你面前肆无忌惮的人，那真的不必。”
“我说那些话，只是看在我们曾经并肩作战过的份上，不希望你和禅院家一起堕落，仅此而已。”
凌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悠远，“我对五条家无意，也对御三家的权势地位丝毫不感兴趣，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禅院直哉固执地不肯认同，他曾经见过很多人在凌面前撒娇服软，五条悟、惠、津美纪，包括等在外面的那个辅助监督，凌每次都是温柔地笑着，然后耐心回应他们。
可他不是，他从来都不是凌心房里的一员。
“凌，你不要这么对我。”禅院直哉低着头，从刚上车的气势满满到现在红着眼睛泫然欲泣，他自己都觉得丢人，把头转向另一边，但那话里的哽咽声骗不了任何人，“你别总是对我这么狠心。”
他是禅院家呼风唤雨的大少爷，从小便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他所接受的教育、所接触的环境，对他无一不是如同众星捧月，可凌从来都不会这么对他，很多时候凌根本就不会正眼看他。
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很逊，当然了，他也没资格要求所有人都捧着他宠着他惯着他，可他现在只想要那一个人的喜欢，只想要那一个人陪在他身边，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他可以为凌奉上自己所有的宝物，可凌根本不需要那些，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凌轻叹一声，在她看来，禅院直哉简直就像是因为吃不到喜欢的糖而哭闹的小孩子，但是怎么办，她手中真的没有能给禅院直哉的糖。
“禅院直哉”，凌坐直身子，转身背对着他，“你转过来，看着我。”
禅院直哉擦了擦眼角，慢慢抬起头，不知道凌要做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凌知道禅院直哉有在听她讲话。
于是凌开始解高**服外套的扣子，外套很快被她脱下放到一边，没有任何迟疑，凌又开始解里面白色衬衫的扣子。
“等——”
意识到凌在做什么的禅院直哉一张脸瞬间爆红，也顾不上难过了，结结巴巴又无比慌乱地试图阻止凌，但又无从下手，“等等，你，你在做，做什么？！”
说完，他又急急忙忙地环顾四周，车窗都是特制级别的材质，从外面是绝对看不到里面的，禅院直哉猛地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的时候才意识到，现在根本就不是他能松气的时候啊！！！
凌，凌在当着他的面脱衣服！！！
禅院直哉舌头都要捋不直了，“你等一下！！！”
凌偏头看他，脸上没有任何旖旎的神色，禅院直哉猛地坐直身子，很快冷静下来。
见他终于收起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凌这才收回视线，微微低头，“只是让你看一看，我为什么不愿意和御三家扯上任何关系。”
话落，在禅院直哉猛然睁大的瞳孔中，少女身上的白衬衫逐渐滑落，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本该光洁无暇的后背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疤痕，一道一道，密密麻麻，又触目惊心，有的年份看上去已经很久了，有的不知道是不是涂过东西，疤痕在逐渐变浅，只是那长度依旧让禅院直哉心底发寒。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凌的后背，手也不受控制般地抬了起来，慢慢向凌靠近，在触及那最深最长的一道疤痕时，不管是凌还是禅院直哉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禅院直哉被凌颤抖的动作惊得回了神，他很快收回自己的手，转而拾起衬衫，摩挲着手中的布料，顿了顿，终究忍住没把手攥成拳，而是把衬衫重新给凌披好。
凌面不改色地低头重新整理衣扣，“我在五条家呆了十五年，便过了十五年这样的生活。”
禅院直哉双眼发红，那天在船上，他知道凌在五条家过得并不好，但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种——
这种残忍的事情。
“从我还在襁褓里开始——”
禅院直哉打断她的话，“凌，别说了。”
凌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一直到我一年前离开五条家。”
“我和悟一母同胞，我有六眼，但那力量是残缺的，所以五条家便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希望利用我研究出六眼传承的奥秘，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凌笑了笑，“毕竟从没有过同时持有六眼和无下限的孩子是双生子的案例。”
“凌”，禅院直哉无力地开口，“不要再说了，求你了。”
“你就让我说完吧”，凌穿好制服外套，转过身看他，也无奈地歪了歪头，“我也很久没有和别人提起过这些事情了。”
“作为禅院家未来的家主，你应该不会不知道，禅院家总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术式吧？”
凌毫不留情地给禅院直哉补刀：“而那些人里，不，应该说是白骨里，又有多少曾经和我一样没有反抗之力的孩子呢？强如甚尔，也有被人欺负到丢进咒灵堆里任凭撕咬的时候。”
“别……”
凌给他补上最后一刀：“我从不觉得强者应该保护弱者，但至少不该仗着实力去肆意欺凌。”
而他一直以来所说所做的，不正是同样的道理吗？
禅院直哉红着眼睛推开车门，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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