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tention please...”
"Пожалуйста..."
前面贪吃蛇样的队伍渐渐到了尽头,自然分成了左右两条。终于要检票了。
朱武瞄了一眼苍,发现对方不但神情毫无变化,连握着杯子的姿势都和之前一样。他有太多话想说,被打断了反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还好,这只是三国语言的登机广播。大概因为是跨年夜,今天连俄语广播居然也有一丝丝温柔了。
“……如今我的心里只剩下欢乐的追忆,这是爱情给那些未曾在爱河里灭顶的人们赐予的礼物。我当初固然十分疲惫,但痛苦解除之后,却感到十分快慰……”
几乎同时,他们并肩通过左右检票口。即将关闭的登机口被抛在身后。
新的一年,新的旅途即将开始。
01 12月31日,9:00 PM
飞机场都大同小异,无论有没有节日的装饰,无论灯光是否明亮,空间是否宽敞,新或旧,人多或者人少。一切都没什么关系——朱武对它们早已十分熟悉了。心理上的,物理上的。机场让他觉得亲切。
然而,即使最干净最整洁的机场也有种很难描述的气味——和火车站和汽车站这些人流汹涌之处不同——机场有种决绝的气味,即曲终人散,故事落幕的那种气味。
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这些缠绕在柱子上的漂亮彩灯,两旁店铺柜台和灯箱上红色的金色的装饰,熙熙攘攘的走来走去的人,仿佛是为了溶化而不是凸显那些悬浮在黑色玻璃之外的事物。
他晚上即将在这里起飞——这处机场他早已不记得来过多少次,也忘了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甚至不记得上一次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可依然觉得非常熟悉。即使现在这座扩建后的卫星厅他压根没来过。
哦,还有,什么会比在你晚到机场三个小时却发现你的飞机不但晚点,还晚得更多,更让人惊喜呢?
朱武觉得,他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
从安检口过来,一路上不记得经过了多少转角,多少直道还有几次扶梯——哦还有不可不提的摆渡地铁。漫长而单调的道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室内的地面干净得像镜子,几乎能照出每一张脸。
身边翻滚着无数气味——时而是食物的香气,时而是消毒酒精的气味,还有香水灰尘金属橡胶和其他林林总总属于人的味道,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属于机场的旅行的气味。在路上他买了一杯热巧,也只是一直握在手里。巧克力的甜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成为这里气息的一部分。
他一直以一种事事都感兴趣,却又事事漫不经心的态度走着——走了二十分钟,或者更久——不愧是比一座城市更庞大的机场。随随便便都能走出梦游的效果。
直到他突然看到那个侧影。站在那家咖啡店之前,微微仰着头似乎在要考量买什么。熟悉美好得像是一个幻影。
一瞬间,世界突然静止了,再下一秒,眼前所有色彩变得异常鲜活,像是一幅原本循规蹈矩无甚新意的画,突然被注入了满满的生命力。
朱武睁大眼睛,握拳用力掐了一下手心。他听到了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好久不见。来买咖啡吗,美式?”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那人一步之遥。话说得又轻又快,只是末尾几个字有些含混。
栗色短发的男人回过身来,神色不动,“嗯。飞机推迟起飞四个半小时了。”
“这么巧?我也是。”
是银鍠朱武。
多年不见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然而,苍还来不及多想,对方的下一句话却是,“这么晚了,要不你和我换换?我困得厉害……”
换什么?哦,苍看着他手里的纸杯。
“这不是理由。”话虽如此,他还是把刚从柜台拿来的咖啡递了过去,甚至没有再多考虑一秒。
朱武伸手托住杯底,眉宇间那种显而易见的喜悦似乎照得周围都亮了一霎,语气轻快,“刚买的热巧,放心。我还没开始喝。”
“……”这是重点吗?
苍默默接过那只被递回来的红绿间色的纸杯——某家的圣诞装饰多年来始终如此毫无创意的稳定发挥——令人无话可说。
交接时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手背。
他垂下视线,若无其事。仿佛没有注意到那点微薄的暖意。
与喧嚣的人潮遥遥相对,更靠近巨大落地玻璃的两人几乎肩并肩地站着,手中各拿着一杯热饮,中间隔了一个20寸的黑色行李箱。苍的行李箱。朱武只背了个蓝灰旅行背包,看上去大小不超过20L。
窗外是浩浩荡荡一片黑暗。夜色深沉,被散落各处的轮廓灯切割成大块大块的阴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在朱武看来,确实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他和苍的两人世界。他侧着头,尽量不那么刻意地打量着那人——出乎意料的重逢,他知道自己的目光恐怕有一点贪婪。
也许有什么出了差错。也许一切都出了差错。
也许命运还未考虑成熟,就像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幸运儿一样,怕自己认不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他们应该早重逢几年,或许应该再晚几年,而不是当下,不是现在,恍若隔世又如此真切;抑或是声光交替之间,恍惚时间只是幻觉,世界也是幻觉。更大的幻觉。
可即使一切都是幻觉,他还是……想试一试。
没有所谓最好的时机。从来没有。
他有种微醺的沉醉感,又有种未知的恐惧感。心跳得更快了。朱武想,他总得说点什么,或者是听听苍会说什么。
临近半夜,这么大的机场现在还处处堆满了或兴奋或焦急或或不耐烦的乘客,实在是有些吵闹了——说来没什么特别的缘故,今年跨年夜的航班明显比往年多,而飞机延误的比例即使不高,绝对数量上也够了。
买票之前他查过,从魔都到冰城的这条航线一贯表现稳定极少延误。苍确实没想到,这趟原本下午五点半起飞的飞机居然能推迟到十点还没登机……等飞到冰城怕不是早过了午夜。
——可以的,一趟飞机是不是红眼航班,永远不是买票时候说了算。
他一手撑在自己行李箱的金属拉杆上,眼睫忍不住坠了坠——登机口附近的长椅现在人坐得太满了,也太喧哗,实在不想过去凑那个热闹,只是到了这个时候……
“很困吗?起太早?”朱武似乎站得更近了些。
“嗯。今早四点起的。”除了年终例行的一些事,这段时间他睡眠并不太好。
他听见旁边的朱武轻笑了一声,“难怪。那……这时候我是应该和你说说话,还是闭嘴呢?”
“都行……无所谓。”再怎么困倦,其实必然是醒着的,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杯子呢——刚才谁找他换的咖啡来着?
朱武低头扫了一眼他行李箱上的标签,“看来今年都要在飞机上跨年了。我们是同一趟飞机呢。”
“嗯?”
也对。苍心想。不然也不能这么巧,正好在这里遇上。
“那个……我这次是自己去度假。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是想去看看冰雪世界。”
“嗯。我也是。”
“苍……虽然你可能早就知道……”
“?”
面对他转过来略带疑惑的目光,朱武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说了下去,“……我离婚了。已经四年……哦现在是第五年了。”
“……嗯,我知道。”
安静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朱武低头,就着杯口猛喝了一大口咖啡——下一秒显而易见地被苦到了,眉眼一起拧了拧。
怎么说呢……
就是有点……自找苦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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