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痛感，没有伤口，物部知章睁开眼，恍惚间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他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钝痛刺激了他麻木的神经，他这才惊觉自己不在做梦。
知觉从指尖开始慢慢恢复，物部知章大口喘着气，黑暗中，他看见一个人影走到他面前，嘴巴张合，焦急的和他说着什么。
而他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耳鸣什么也听不见。
“你……”
物部知章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一片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咳嗽。
虽然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但物部知章确信，他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名字……名字是……
来人注意到了物部知章的异常，他简单的检查了下物部知章的伤势。
半梦半醒间，物部知章只听到几个破碎的词句。
“脑震荡……失血……没事了……休息一……”
诸伏……景光。
他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物部知章一下子放下了心来，虽然大脑昏昏沉沉，但潜意识告诉他，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名字。
他隐约看见对方走到自己的身侧——那里似乎也躺着另外一个人，他来回搜索了一番，很快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是物部知章唯一听清楚的一句话，诸伏景光的声音有些奇怪，但他迟钝的大脑分辨不出这语气背后的意义，只觉得事情正在滑向不可控的深渊。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似乎离开了那间阴冷黑暗的仓库，乍然明亮的环境让他下意识的眯起眼来，眼角泛起生理性泪水。
“你……放心……安全了……”
物部知章看不清眼前的场景，他只是感觉到那双一直支撑着他的手正在远离自己，他下意识的拉住了对方的一角。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物部知章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发白，他有很多话，想一股脑的说出口，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你不能去……那是个陷阱……整艘船都是个陷阱……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点含糊不清的声音。
“等…等…我…还有…”
然而事与愿违，诸伏景光只是轻声和他说了几句，随后便挣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
物部知章挣扎着醒来了。
虽然脑袋还痛得发胀，但思维却在逐渐回归正常，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正是自己的房间。
扭动脖子的行为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物部知章轻轻触碰脖子，却发现最严重的地方早已被细心的包扎过了。
混乱的记忆开始复苏。
诸伏景光。
物部知章咬了咬牙，虽然刚刚他的脑袋不甚清醒，但还不至于认错救了他的人。
诸伏景光救了他之后便匆匆离开，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他的语气不对劲，当时物部知章没意识到，现在回想起来，那语气就像是在诀别一样。
不行。
物部知章努力坐起身来，但生理上的不适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克服的，他扶着额靠在床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身体暂时无法行动，那他就只能改动脑子了。
昏迷的这一会儿倒让他想通了不少事，其中最终要的一件就是，为什么是柳田让？
不是刻意贬低对方，只是物部知章哪怕是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柳田让都不是一名合格的“潜伏者”。
尤其是在有诸伏景光他们的对比下。
柳田让的个性张扬，做事不计后果只顾眼前，如果有比他更强人在或许还能压制一二，无人时则会放飞自我，这样的性格意味着他不适合单独行动，更不用说“卧底”这种时时刻刻都要戴着面具的工作了。
而他也确实干得不怎么样。
从零碎的信息中物部知章可以大体拼凑出柳田让的人生经历。
他是一名天生的连环杀手，他高中时期便已犯案，期间不知经历了什么，反正最终结果是他和组织搭上了线，并被安排进入了公安。
他在公安卧底期间也没压抑自己的本性，米花町的连续杀人案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不知收敛的作风引来的其他人的注意，如果事情顺利发展下去的话，公安那边或许能顺利擒获一枚组织的“暗棋”也说不定。
这么看来，柳田让的存在对组织来说非但没什么积极影响，反而是纯纯的负面资产。
物部知章忽然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
公安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尚且会因为各种原因产生分歧，那么作为一个横跨海内外的大型组织，对方是否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或许从一开始，柳田让进入公安就是一个错误……或者说意外。
顺着这个思路来看，上船以来的很多疑惑就都迎刃而解了。
最开始安排柳田让卧底的人或许并没有多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柳田让糟糕的表现让组织心生不满，他带来的风险逐渐超过了收益。
对组织来说，柳田已经成为一个累赘，他不再是重要的棋子，而是急需甩掉的包袱。
或许制定方案的人是这么想的——单纯的“清理”有些浪费，不如借此机会再发挥发挥他的残余价值。
于是便有了这次的邮轮之行。
那么为了确保事情成功，组织就必须把握整个行动的走向，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引发这次邮轮之行的关键人物，所以……
长谷川是组织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物部知章呼吸急促，他扶着墙，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
再联想起诸伏景光搜身后的异常表现，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冷库一趟。
诸伏景光有任务在身，应该没有时间移动柳田让的尸体才对……
对了，任务。
物部知章连忙看了眼时间，零点十四分，如果按照原定计划的话，诸伏景光他们恐怕已经与长谷川接触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考：诸伏景光应该已经发现长谷川的问题了，以自己的状况，现在赶过去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也不清楚他们具体的交易地点……不如按照原先计划的那样，继续调查柳田让身后的秘密……
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物部知章踉踉跄跄的走出了房门。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身上夸张的血迹，好在这个时间点船舱里没什么人，偶尔遇到几个，大多也是一脸惊恐的跑开了。
走了几步后，物部知章感觉自己的状态有所恢复——至少头晕减少了很多，走路也不再有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了。
一路上，他继续思考。
柳田让对自己被舍弃这一点毫无察觉，物部知章回想起与他的对话，那家伙明显以为自己的任务还是抓住组织里的卧底，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了组织的诱饵。
整艘轮船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猎场，那么“猎人”是谁呢？
物部知章按了按眉心，将这个没有头绪的问题暂时放在一边。
这么看来，柳田让的死亡也是组织计划的一环，不过这件事究竟给组织带来了什么好处？
还是得看到尸体后才能确认，思及此，物部知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冷库中的情形和物部知章离开时相差不大，如预料的那般，柳田让的尸体没有挪动的痕迹，诸伏景光只是在旁边垒了几个箱子，暂且遮挡住罢了。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物部知章蹲下身，他看着这个险些杀了自己的家伙，心情有些复杂。
尸体上的伤口仅有心脏一处，鲜血染红了衣服，连地板上也遍布血渍。
物部知章摸索了一番，除了匕首和手枪外，值得注意的就只有柳田让戴在左手手腕处的一块智能手表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东西取了下来，手表屏幕布满裂痕，但好在还能正常启动。
很快，经过仔细的检查，他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这就是一块普通智能手表。
手表会实时并记录监控使用者的身体情况，例如心跳、呼吸等；除此之外，它还自带定位系统，可以随时和朋友共享实时位置，精度还挺高的……
物部知章刚准备把这手表放到一边时，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心跳……定位……如果把这两个功能联系起来的话……
那么，和柳田让共享定位的这个人岂不是可以知道柳田让死亡的时间和地点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原本情况已有所好转的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天旋地转的感觉。
柳田让的死究竟会带来什么，物部知章总算搞明白了。
要求柳田让戴上这个设备的人在组织内的地位肯定高于柳田让，他能让柳田让戴，自然也能强迫诸伏景光他们戴上同样的设备。
柳田让早就遭到了公安同僚们的怀疑，以他那不知收敛的性格，必定会对其他公安暗下杀手——除掉了其他公安，那能和任务目标长谷川接触的就只剩下船上的卧底了。
同时，公安们的非正常死亡也必定会引起卧底的关注。
这种情况下，柳田让若是能干掉卧底那皆大欢喜，他自身的问题可以等他回到组织后再解决，若是他“不幸”被卧底反杀了，那组织也可以根据他的死亡地点确认卧底的身份。
那就是在柳田让心脏停跳时，和他定位一致的那个人。
柳田让不仅是吸引猎物的诱饵，更是标记猎物的，而猎手完全不需要露面，茫茫大海就是最好的猎网，猎物无处可逃，而猎手只需瓮中捉鳖。
想到这里，物部知章几乎站不稳了，他扯着胸口的衣服，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呃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自己没有横插一脚，那邮轮上事件发展走向大抵如此，然而自己的加入并没有让事情向好的那一面发展，或许变得更坏了也说不定。
尤其是对于诸伏景光而言。
柳田让确实因为物部知章的存在而搁置了寻找卧底的任务，但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位，就好像老天在和他开玩笑一般。
——诸伏景光为了救他，开枪击毙了柳田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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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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