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柱坐在前排,听着这话冷笑一声。普通职工?廉张先在国情院的办公室比校长室还大,廉家的门槛怕是比少年说的“普通”要高得多。
小息时,希澈被女生围在中间,应付着各种问题,额角渗出细汗。等人群散去,他瘫坐在椅子上,对着东柱的背影小声嘟囔:“这班人也太热情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东柱笔尖一顿。以前?
他转过头,正好对上希澈的眼睛。少年眼里的疲惫不似作假,却藏着点别的东西——那是一种远超同龄人的通透,像经历过什么的人才有的眼神。
东柱忽然想起上辈子。高中时的廉希澈嚣张得像只斗胜的公鸡,说话带刺,谁都不放在眼里;可离婚后再见面,他穿着律师袍站在法庭上,冷静得像块冰。眼前这个热情开朗的少年,倒更像后者的青涩版。
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廉希澈也重生了?
如果是真的,他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帮廉张先监视他?还是有别的目的?东柱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窗外的蝉鸣渐起,热浪漫进教室。东柱望着廉希澈低头刷题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初中生涯,恐怕不会像表面这么平静。他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这只突然变了性子的“狐狸”。
廉希澈对自己身份的微妙暴露毫无察觉。他的社交雷达像天生开着最大功率,下课铃一响,已经被几个男生勾着肩膀往操场走,笑声比阳光还晃眼。经过东柱座位时,他随手拍了下对方的后背,语气自然得像拍自家兄弟:“走了,体育课。”
东柱抬头时,他已经跟着人群冲出了教室,发梢在风里飞起来,校服领口依旧松垮地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
操场上,希澈很快融入了篮球局。他不算打得最好的,却总能精准接住队友的传球,投不进时会笑着捶对方的胳膊:“都怪你传太偏!”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跑起来时像只轻快的鹿。
东柱坐在看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台阶的裂缝。他注意到,希澈给队友递水时会先擦干净瓶口,会记得谁不爱喝冰的,甚至能叫出每个替补队员的名字——包括那个转学来才三天的转学生。
“徐东柱,不来玩吗?” 希澈投进一个球,转过身冲看台上喊,手臂还搭在队友肩上,笑容亮得晃眼。
东柱摇摇头。
“那帮我们看下水啊!” 希澈把水瓶往他脚边一放,没等回应就转身冲回球场,很快又和人笑作一团。
这就是廉希澈的过人之处。他从不用刻意讨好谁,却总能让身边的人觉得舒服。分发作业时,他会顺手帮前排女生把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数学课代表收本子,他会主动把同桌的作业也一并递过去;连最内向的班长,都愿意在小组讨论时跟他搭话。
东柱看着他被女生围着问数学题,指尖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偶尔抬头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副坦荡又热情的样子,实在很难跟“廉张先的侄子”这个身份挂钩,更难让人与记忆里那个嚣张的少年重合。
“他跟你以前认识?” 旁边的男生突然问,眼睛还盯着场上的希澈,“感觉你们俩挺熟的。”
东柱收回目光:“不熟,就同学。”
“可他总跟你搭话啊。” 男生啧啧两声,“希澈跟谁都好,但好像对你更……”
话音未落,希澈抱着篮球跑过来,额角挂着汗,往看台上一坐,随手把球扔给东柱:“帮我抱会儿。” 他拧开水瓶灌了两口,水珠顺着下巴滑进领口,“刚才那球帅吧?我练了好久的三分。”
东柱把球往旁边一放,没接话。
希澈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节是化学课,你实验报告写了吗?借我瞄一眼,昨晚打游戏忘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去,“橘子味的,你爱吃的吧?上次看你买过。”
东柱的指尖顿了顿。他确实喜欢橘子糖,但只在便利店买过一次。
接过糖时,指尖碰到希澈的指腹,对方的手很暖,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谢了。” 东柱把糖塞进嘴里,橘子的酸甜漫开来。
希澈笑得更开了,起身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上课去。” 转身就跟路过的女生聊起了新出的漫画,声音轻快得像在唱歌。
东柱看着他的背影,嘴里的糖突然有点发苦。
这个廉希澈,太自然了。自然到让人猜不透,他那些恰到好处的热情,到底是天生的社牛本能,还是藏着什么更深的心思。
东柱握紧了手里的篮球,橡胶的纹路硌着掌心。不管是哪种,这个廉希澈,都比记忆里那个张扬的版本,难对付得多。
晚上的希澈比白天的安静。他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廉希澈六岁那年夏天,那些属于“平行时空”的记忆突然砸进脑海——说是上辈子,不如说是另一个时空的印记。六岁前的人生轨迹与记忆里分毫不差:三岁时母亲因车祸去世,父亲廉弛仲是大学经济学教授,大伯廉张先是国情院主任,连大伯娘做的泡菜里蒜与辣椒的比例都一模一样。这让他笃信,那些记忆是真的。
他曾想把这些告诉大人,可一想起记忆里大伯那双藏着刀的眼睛,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大伯的狠戾刻在骨子里,谁挡了他的路,从没有好下场。于是六岁的希澈攥着衣角,只对父亲说:“我想学围棋。” 听说围棋能练智商,他隐隐觉得,这或许能帮他避开记忆里的明枪暗箭。
家里的结构简单得像张白纸:父亲的书架堆满《资本论》和韩文版《国富论》,书脊被翻得发皱;大伯住在洼盈斋,每周他都要去那里吃两次饭,饭桌上总被问“有没有跟坏孩子玩”;大伯娘性子软,总趁大伯不注意往他书包里塞麦芽糖,却从不敢多嘴。
廉希澈的房间里,台灯把影子拉得老长。他趴在书桌前,指尖捏着支马克笔,在白板上划拉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徐东柱……许一导……许兑允……” 马克笔在“许一导”和“徐东柱”之间画了道虚线,旁边打了个问号。记忆里这两人似乎是父子,可现实里连面都没见过。
“车德熙……车国熙……车强千……” 他又画了个圈把这三个名字括起来,标注“大山集团核心家族”。车会长车强千是关键,可记忆里他最后把集团交给了私生子,连亲女儿都靠边站。“对了,还漏了地在愚和他妈妈地……嗯,忘记了。”
“吕訚男……吕舜豪……” 这对父女的名字被圈在一起,旁边写着“与许一导有仇”。希澈啧了一声,上辈子訚男总说父亲是被人害死的,凶手好像就是许一导。
最后,他在白板最上方写下“廉张先”,用红笔圈了三层,箭头分别指向“车强千”“许一导”“徐东柱”,笔尖重重戳在“徐东柱”的名字上——记忆里,大伯最想除掉的就是这个青年。
“徐东柱的妈妈是谁?” 希澈喃喃自语,在名字旁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上辈子只知道她死在车祸里,具体是谁、跟吕舜豪有什么恩怨,记忆都是模糊的。
白板上的关系图像团乱麻,箭头纵横交错,重点标注的“仇恨”“利益”“血缘”字眼挤在一起,看得人眼晕。他盯着看了半小时,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是找不到一个能下手的突破点。
“啊——算了。” 希澈把马克笔一扔,往后倒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六岁觉醒记忆以来,他总觉得能靠这些“预知”改变什么,可真要梳理起来,才发现命运的网缠得有多紧。
他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时映出锁屏壁纸——一片空白,只有个小小的围棋棋盘图标。点击、输入密码、点开加密文件夹,他把白板上的重点逐条敲进去:
【许一导:疑似徐东柱生父,与吕舜豪有仇,贪财但能力平庸】
【车强千:看重徐东柱,对私生子另有安排】
【吕訚男:未来可能与徐东柱、自己产生情感纠葛,持有大山集团股份】
【廉张先:核心目标,控制欲强,手段狠辣,与车强千互相利用】
敲到“徐东柱”时,他顿了顿,指尖悬在键盘上。记忆里那个浑身是血的背影与白天在操场看到的清瘦少年重叠,最终只写下:【身份复杂,与廉张先为敌,需重点观察】。
保存文档、退出程序、清空最近访问记录,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是他从六岁就养成的习惯,大伯的眼线太多,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惹来麻烦。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板擦,一下下把白板擦干净。红色的、黑色的字迹混在一起,被擦成模糊的灰痕,像从未存在过。
“不想了。” 希澈甩甩头,把椅子推回书桌下。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窄的光带。
他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围棋课教过“落子无悔”,可人生不是棋盘,走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还是先学好围棋吧,至少在棋盘上,他能算出下一步、下十步,甚至结局。
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明天约了同学打球呢。
黑暗里,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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