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久津仁猛然睁开眼睛。
极致的虚无涌入他的感官世界,魂灵像是被冷水无声填满般充盈起来。
他凝静着目光,看向无所存在的空寂境界。
当某种滴水声渐次清晰起来时,他的感触被渐渐明显的、耳廓上烧起的发麻痛觉拽起,又随着低沉的喘息中变得鲜活。
“……?!”亚久津如同摆脱溺窒般挣扎起身,却马上撞到了一面通透冰冷的玻璃面。
他试着推动了几下。滴水声正从身边传来,一股冰凉的湿气一直渗进他的腿侧。
“该死。”亚久津仁皱起眉头。他猛地用力,将松动的盖罩式玻璃推开。
积在玻璃罩侧缝中的奇怪红水也被掀得飞溅,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亚久津撑起身体。他像是睡了很久,又像是短暂昏厥,总之不舒服极了。
他四下看看,仿佛只是睡错地方般的荒谬感萦绕在他心间。
“滴答——”
亚久津又听到滴水声。他循声看去,借由这个动作,他的感官和身体都恢复掌控了。
玻璃容器旁边的地面上,有一滩肉白与鲜红颜色混合的积液。亚久津探身看了看,玻璃容器离地不高,血点般的液体正从他身边流逝下落。
亚久津的神思坠入虚妄的静海,大脑空白了片刻,突然深吸了一口凉气。
“我不是在进行X黄金血活性融合测试吗?”他说出这串怪异的词汇,却像是呢喃着熟悉的话题。
他翻身跳下地面。行军式马克靴踩在红水上,黏腻的微滑感几乎能直接透入肌肤。
屋子里很暗。唯一的光线是这座人体玻璃容器自带的透面亮影,没有任何颜色,只是幽微的光线本身。
亚久津揉揉眼睛。他的感官异常清晰,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不是由于这出色的身体素质,制造“超人类”体质的X黄金血注入计划,也不会立刻选中他来做实验体。
亚久津胡乱揉着银色头发,在四角牢笼般的、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融血容器的空寂房间内,无意义地四下乱转。
“……等等。”他找不到任何其他东西,此刻所拥有的东西只是他飘摇的记忆。
“黄金血融合测试……”他侧过头,冷厉的黄玉色瞳孔看向那个曾灌满特殊溶液的容器,“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应该是人头气球散去后不久。亚久津心中永远刻印的那个月光般的少年,连同他那樱火般的阴阳师同伴,拖拽着追杀人类的魔物坠入地狱之后。
“我躺进这里——”亚久津注视着明显是从玻璃内部泄漏出去的红水,那是特殊溶液的残液,就在他眼前滴完最后一颗缓慢的水珠。
亚久津眼看着那颗水珠落地飞碎成无数细点。这时,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我的感官和体质,”出于曾是运动员、天生体质也极佳的感应,亚久津喃喃道,“绝对和以前不一样。”
那么,这个为了对抗如同恐怖电影般异常弥漫的所谓末世,而意图制造出超人类的战斗单体的“黄金血”计划,在他身上……成功了吗?
亚久津来不及想更多。他感觉到一股越来越明显的、将咽喉窒堵成明显肿块的窒息感。这个房间里甚至连空气都所剩无几,他在玻璃容器内感觉不到,感官恢复后立刻被压制住了。
“……空气?空气怎么会稀薄到这个地步?”他马上动身离开这里,在他的意志和体魄都干净利落地投入行动之前,转瞬的怪异疑惑掠过脑海。
亚久津又迅速搜寻了一周,房间里确实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情急之下,他徒手扯断玻璃容器外壁上拼钉的雪白钢条,顺势将断裂处尖锐翘起的那端当成武器。
他赫然迈步走向与墙壁几乎一体的房门,凭借沉睡前的短暂记忆,摸索着将隐蔽式的滑动门锁密码板拽出来。
电子光组成的密码板一片黑暗。亚久津飞快地狠握了一下拳头,冷冷地“啧——”了一声。
他干脆举起钢条,将尖锐的那端用力刺入门缝,逆向挑顶起来。
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起格外漂亮的线条,白皙的肌肤不惧于染上任何尘埃与血色。
融形于墙壁的门板,活活被亚久津用蛮力翘顶开,坚硬的材质也皱成一团废纸似的东西。
在一阵咔嚓乱响的金属打击声中,亚久津单手将皱巴的门板推成一堆,侧过矫捷健俊的身形,硬是从这个歪七扭八的开口里挤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任何人工的光明都不存在,只有墙面的夹角、以及满地凌乱垃圾的乱影所构成的诡异明暗,使亚久津大概辨认出所处环境。
亚久津走出去几步。他身上的暗紫色无袖衫和黑色窄腿运动裤,都融在幽暗的环境里,恍惚间只有白皙的肤色脱离骨头般,显出幽灵一样的剪影。
他凝神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刚才翘破门板的击打声,似乎还在若有似无地轻响。
亚久津轻吸半口呼吸,周身如冰不动,只有鹰隼般的目光在昏暗中轻移。
“刚才的撬门声异常大,”他想道,“这是因为——这里整体太静了。”
不是那种正常的静谧。而是……
亚久津虽然满怀戒备,动作却不畏缩。他也不管地上零落的都是什么东西,是剥落的墙皮、倒下的桌椅还是意义不明的文件废纸,他都直接踩过去。
“死寂。”他的心中浮现出湿漉漉的词汇,不时转动目光查看视线死角。这种安静是连人的气息都没有的、废墟般的感觉。
亚久津视线轻动,仰头看过天花板时,脚步又惯性般往前挪了一些。
他突然发现了什么,又侧身走回两步,看着天花板上剥离于幽暗环境的、更肮脏的那块色彩。
“那是什么?”亚久津眯起眼睛,发现那是一条凌乱的长条红痕,如同被毛刺粗重的巨型刷子浸透**的血色,粗鲁狂乱地一路猛拽过去留下的痕迹。
亚久津捏紧手里的钢条。仿佛实体般的死寂,从墙角阴影、满地垃圾和浮动着怪味与灰尘的空气中,无所不在地朝他压迫袭来。
他缓缓收回视线,沿着天花板上怪异痕迹的延伸方向,看向前方望不到头般的走廊。
他总是有种怪异的感觉,越是快要联想到什么东西,思绪越是被堵在咫尺开外。
这痕迹究竟像……
亚久津凝紧眉眼,静冷的气势中深藏着随时会爆发的、谁来都得挨揍的力量感。他一面走向那太适合隐藏什么东西的、连接着拐角的走廊,一面试图辨认出自己处在U—17的哪个方位。
他是在U—17基地被救援势力就地改造成所谓的抗击堡垒时,自愿浸入那个盛满血水般特殊溶液的玻璃容器的。
所以,他现在应该还在……在这曾经只是少年网球基地的、却莫名非常符合堡垒形制的U—17故址内,对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亚久津几乎没什么表情,只有唇角微微抿紧,“我应该可以找到路。”
这里明显了无人迹。所有人——被官方武装接管后,那些承受过别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冲击的同伴们,他们去哪里了?
在实验房间的门板锁住后,在那冰冷的玻璃容器封死罩住血水中的亚久津时……
血水……
亚久津陡然停下脚步。
他听到了一声幽微的“滴答——”声,同时感到凉得像尖刺一般,就滴落在他头发间、转瞬渗流进头皮的液体感。
亚久津缓缓抬眼,看向天花板。
凌乱拖曳的黑红色的痕迹,正往下滴落黏稠的红水。
“这些痕迹,”亚久津将手中的钢条抽动转握,找到手感最好的、可以把它当做直扎血肉的徒手武器的角度,“是新鲜的。”
他提起戒备,孤身走向走廊尽头。
有像是闷热又像冰凉的风,幽幽地从前方吹来。
火烬般灰黄的天光,越过被两侧建筑挡住的夹角,渐次映照在亚久津身上。
亚久津微微抬起脸庞。他看向走廊一侧,破碎的巨型窗口正透入分不清时间的天晖,摇摇欲坠的尖锐玻璃碎片间乱缠着碎布纸片之类的垃圾。
他放缓脚步,又转头看向另一侧。
他仿佛身处于悬空的境界,那边相邻楼栋的檐顶近在眼前。
亚久津的银发轻轻吹飘,他抬手捋了一把,掌心沾染到一片黏腻的液体。
他动作微微一顿,将手掌伸到眼前。
对于红色,人类总是无法不联想到鲜血。
亚久津盯着掌心那点天花板上滴落的怪异鲜红。这时,一点簌簌飞爬的声音掠过耳畔。
他看过去。即使那是一只瘦小的、皮肉发灰的老鼠,在满地垃圾中疾爬过去,亚久津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他冷冷注视着老鼠瞬间跑掉,那道簌簌摩擦的爬动声,还幻留在他的耳畔。
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离清晰显现只有半步的联想,这一刻突然剥裂显形。
“爬动。”亚久津抬起头。天花板上的粗刷红痕更加凌乱浓重,甚至就在他眼前凝结出往下滴落的、新鲜的红水。
没错,那些痕迹——是某种庞大的、浑身湿血的东西,悬在天花板上,飞快爬行留下的印记。
亚久津一时联想不到那会是什么东西。只是这新鲜的滴水,说明这东西甚至是刚刚经过这里。
他在空旷的风吹下失神地站了片刻,灰黄的天影落在他身上。
他正是被这风的触感唤回神思,浑身轻颤了一下,“……悬空?”
亚久津走动起来,踢踩废纸等垃圾时,发出轻微的皱裂声。
他就这样巡看了一周环境,也辨认出铺满灰色霞霾的天色,大概是阴沉天气下的傍晚时分。
“我是在U—17的虹形全景走廊这里,对吧。”亚久津点了点头。他全部的力量和牵系,都只能连接于孤狼般的自我。
“这样的话,如果拐过全景长廊……”他轻润了一下枯苦的双唇,利落转身走向走廊拐角。
转过阔大的拐角,就是连接着U—17两个主要大楼的全景架空走廊,然后就可以……
亚久津的视角与感官,仅仅是被拐过拐角的、极其短暂的瞬间死角所盖住,连呼吸都不足以吐出。
却活生生地就在这个瞬间里,他只来得及感知到一声轰爆的火风,整个人就被推入了滚滚燃烧般的爆燃热海中。
那是一种使用旋爆式子弹的、极度精准残酷的枪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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