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打开二级通道这种行为，是会引起生命ID的异常震动，从而被所属的人类基地检测到的。”
里昂说这话时，亚久津仁刚刚油门猛踩，驾驶着那辆迷彩越野车闪电般穿过一片幻镜。
镜面般的蓝紫色光影是凭空出现的。即使里昂已经提前提醒，他们正飞驰过的这条湮没在大量杂草中的荒废公路，是通向浣熊市的一条鲜少有人知道的偏路。
亚久津还是完全看不出来，这条马上就能撞上山体滑坡遗石的路段，能通往什么有用的地方。
直到里昂从完全打开的车窗中探出手，看准某个流动在虚空中的时机，骤然打了个响指，引动皮下深嵌的生命ID能量。
蓝紫色的电火像疾速勾勒的科幻符咒般拔地而起，瞬间形成一个巨门状的高耸光框。
越野车流星般穿过去。亚久津迟了半秒，本能朝后视镜看去。
里昂噗嗤笑出声。他抻住蓝黑色夹克的两襟抖了抖，将蹬着急行军轻靴的双腿活动了一下。
“刚才那个就是二级通道。”里昂说道，“是专门连接人类区域和受感染废弃区域的能量场通道。”
亚久津坐正身体，减慢车速，尽量平稳地驶过景色骤变的地带。
“有点意思。”从亚久津那种冷冽又不温柔的措辞中听出赞美，全靠里昂对他挚忱痛快性情的了解，已经能够心有灵犀立刻抓住话语重点了。
“不，说真的。”里昂凝起眼神，看向周围荒废的风物。他们正驶入一座典型的矿山小镇，路旁土黄色的荒原辽阔无比，铁黑色的山峦连绵围堵着这里。
他收回支在车窗边的肘部，一手抚摸过小臂，隐去生命ID。
“也就是我拥有比较高的战斗员权限，十一号人类基地也放开了对我生命ID的检测限度。”里昂苦笑一声，“文森特长官对此还表示不满。”
“什么不满？”亚久津淡淡发问。他目光一闪，看向还没完全倒坍的锈迹斑斑的路牌，上面的城镇标识一闪而过。
“我是致使队员全部牺牲的、不称职的战斗员领队啊。”里昂说着，探身将浮空的电子幻屏点触放大。
全息地图无法显示。这个废镇的信息已经从即时更新的、全体战斗用车载地图中删去了，看来上面的大人物的确是打算将浣熊市的一切彻底抹除。
里昂刚才提到了牺牲的队员，也就不由自主联想到他们曾吐槽过，“为什么不直接投一枚高能导弹呢？”
里昂的脑海里又涌出了血色。那时还调侃般试图缓解战斗压力的队员，会想到接下来的命运，是被那曾经发出谈笑的口中溢满的鲜血，所活活窒堵到死吗……？
亚久津察觉到，里昂似乎被某种真实的梦魇缠绕住。也许是察觉他的神情过于黯淡忍耐，或者是正在自己的右手掌心血肉下幽幽浮动的、那月光般的纯粹灵能，感应到了几乎析出里昂头颅的某种鬼影。
亚久津单手握住方向盘，腾出手来拍拍里昂的臂膀。他穿着暗紫色无袖衫和袖臂紧收样式的黑色夹克，臂肌更漂亮地裹出线条。
里昂回过神来，用力搓揉脸庞，又拍拍额头，痛快地深呼吸几次。
“我要打起精神。”里昂左右抻了抻脖颈，筋骨发出凌厉的轻撞声。他将小臂微微靠近斜面操作屏，将自己的意志和记忆控制转化，打开生命ID中相连的代码，接通了临时全息地图。
“我大概都能记得。”他看看车外。相较于从前血战过的浣熊市，这里被列为无法解决的重度感染区域而遭到废弃后，模样已经异变许多。
亚久津配合着里昂对地图的操作，放慢车速，像参与着绝不好玩的、以命运为赌注的某种赛车障碍赛一样，越过各种塌陷凌乱的土石。
“这不光是废弃后的自然荒芜。”里昂回想起自己参与过的、有限的几次关于时空扭曲的超自然事件。
时空破碎变异——这种蔓延在更神秘层次的末日危机，能将世界本质也歪曲重组，更不要说生存在时空表面上的人类。
这是连试图成为掌控永生的神明的、那至今肯定仍在秘密周旋于世界顶层的「保护伞公司」，都难以把控的东西。
亚久津听里昂随时倾授这些经验和信息时，越野车正驶过一条矿山小道。
他随着扩大的车前窗视界抬起眼睛，城镇的残骸在眼前展开。
又有残损路牌掠过亚久津的余光。他反手指了指，“我们真是跑了老远。”
里昂整理着腰间的武器。两把手持式枪械，冲锋和精细射击都有，还有匕首和可组合刃面的开路斧。
他抬起头，向一脸疑惑的亚久津笑了笑，也去拍了拍他的臂膀，“你驾车一路远离巡视任务的范围时，可是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这破越野车，不打起精神来一路加速，稍迟一点不就被抓住了？”亚久津想起这个粗糙的暂时叛逃的计划，忍不住笑出声。
他和里昂夜里商量时，东方雅美他们还提醒夜深，要好好休息了。那些善意的声音响起时，亚久津正说到生命ID里接收到的巡逻任务安排。
那时，里昂抱着双臂，听着这个朴实又大胆的计划，“借着巡逻的便利，干脆飞速逆向驶离。你说的那个浣熊市，提前将路线告诉我。”
里昂没有犹豫，直接把小臂贴到亚久津的小臂附近。他的意志像是流动的电火一样，在黑夜中闪闪亮起，输送给亚久津。
“我也要去。”里昂说道，“那里是我的地狱——但我不得不去。”
此刻，亚久津按照里昂的指引，进入阴森的地上鬼镇。他转了转插在复杂密码形操作孔里的钥匙，一团钥齿状电子光浮空亮起，自动变幻形状。
越野车的蓝紫色流光降到最低。亚久津看了一眼铁锈颜色的天际，还有前方无限蔓延的废墟，还能看出一点街道和残楼的痕迹。
里昂将一排弹夹递给亚久津。那些子弹内透出着凝固闪电般不断无声崩炸的蓝火。
“高能子弹。”里昂说道，“配你的短式冲锋枪最好。”
亚久津身上的武器都是里昂给的。里昂战斗经验丰富，看出亚久津的枪术和腕力都更适合握柄更大的冲锋枪，于是翻开了自己的武器库，毫不吝啬地给他。
两人下车后，越野车收缩幻形，变成一个电子方块，隐藏在石堆中。
里昂抽出自己用惯的匕首。本来插在鞘夹中的匕首是一对，其中一把在亚久津腰间。
亚久津看看里昂横过刀锋检查锋利程度的动作，抽出自己的那把反手握住，找寻着最顺手的微妙角度。
“这把送给你。”里昂将明显是贴身一对的匕首拆开，“很适合你。”
亚久津的思忆短暂闪过。他将眼前废墟的大致情景收入眼中，凝神看向路尽头的建筑剪影。
“还有——就像我那时候说的一样。”里昂说起那晚的密谋。两个刚安顿在人类基地的、战斗素质极佳的人，立刻扑进了擅自行动、闯入禁区的叛逆漩涡。
里昂只是耸耸肩膀，扣动枪栓检查顺滑程度，深深地看了亚久津一眼，“我是为了个人私事来到这里的。”
至于亚久津究竟有没有将里昂太过痛快的、“我也要去”的剖白，当做帮助朋友的勇义举动——这个年轻男人有着冷厉而深刻的东方武士风度，对于义气和情谊，绝不会轻浮看待。
里昂也不知道，只是本能地说出了这句含着宽慰意味的话语。这话也是事实，只是里昂没来由地感觉有点心虚。
毕竟他真切地感受到，他心中对亚久津的考量与关怀，是绝对不轻的。
亚久津和那夜的回答一样，“这样的话，我倒是好受多了。”
简短的几句对话间，两人已经端起枪械，全神戒备着走进废墟深处。
“浣熊市的生化感染，我已经来处理了许多次。”里昂与亚久津微微斜向背靠，保证后背交托给信赖的人，视角又能尽量扫视到所有方位。
他们戒备着走上完全坍塌的人工河架桥，踩着堵断枯竭河面的碎石越过去。
“人形丧尸基本都清除了，但是变异怪物始终防不胜防。”里昂单手操控了一下腰间的生命检测器，将其捕捉异常电波的灵敏度调高，尽管这样会给意志相连的自己带来身心双重压迫。
他抬抬下颚，示意在铁锈色的天晖下隐隐露出边角的某个建筑，“我们到那边去。那里是浣熊市曾经的生物研究建筑群，其中一个主楼有庞大的资料和样本库。”
亚久津虽然戒备，步伐身姿却不瑟缩犹豫。他和里昂一起加快脚步，想要快速通行过这些暂时没有异动、但总是像隐藏着什么似的废墟。
“如果有庞大的昔日资料，”亚久津轻身助跑，跳过小山般的垃圾堆，“「缸中之脑」的蛛丝马迹一定可以找到。”
“不过——”里昂已经能看到那片研究所残址，其中一排门面建筑修成了教堂尖顶钟楼的形制，看起来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里昂的话语被无法控制的一声懑叹截断。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更加戒备地握起枪械，“阿仁，你打算怎么利用「缸中之脑」来救你妈妈？”
“至少要差不多了解它，确定它的原理以及与我妈妈的关联。”亚久津抻了抻颈子。虽然他十分健悍，但是这骨骼轻碰的“咔——”声实在是有点吓人。
亚久津顿了顿，似乎在确认那个声音。他抬手揉了一把侧颈，淡冷的话语流入风中，“如果能一枪打碎解决问题，那是最好不过。”
里昂笑了一声。他正说道，“我也想这么痛痛快快地——”
两人同时听到“咔——”“咔——”的硬物连环碎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响起。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所有满是乱石和垃圾的废墟都抖落着小山般的飞尘。
两人立刻互相托付后背，端起枪械，一面看准身后可供后退的路面，一面尽量离那些崩震飞石远点。
“这些混蛋！”里昂腰间的生命检测器尖鸣起来。他单手举枪，一手狠狠捏过仪器，幻屏上跳闪展开的红光图像，让他除了脏话不想说别的。
“「保护伞公司」将变异垃圾满世界乱扔！”他切齿说道，声音在地震般的轰鸣中扭曲发哑。
亚久津紧盯着面前高山般立起的怪影，它似乎是沉睡融合在巨大的废墟中，一旦有闯入者穿行过的感应，它就——
亚久津抬高枪口，瞄准那个浑身长满腐绿疙瘩、整体像个巨大水滴形充水气球般的痴肥怪物。
那个怪物的椭圆形头部，就像腐烂般身躯上长出的最大疙瘩，长满锯齿的嘴裂谷般大张，血红的眼睛像粗糙割裂的口子。
里昂手里的生命检测器尖叫着，将一片蓝光幻屏支离破碎地投到震颤的空气中。
“检测到「迦尔基计划」极危产物！目标【节制】，代码Type-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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