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谷镇的万圣节狂欢,新鲜劲儿过去得比我想象的要快。主要是人太多了,吵得我脑仁疼,各种奇装异服挤来挤去,空气里混杂着烤肉油脂、甜腻糖果和冷空气的味道。几盘烤肉下肚,填补了空荡荡的胃,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坐了一天车,背着死沉的包,我现在只想找个清静地方,最好能立刻躺下睡到天亮。
吃饱了就困,天经地义。
但劳瑞还在我旁边,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因为兴奋和低温泛着红晕,显然把我当成了她今晚专属的游玩伙伴。看她那么起劲,我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说“我想找个地方躺尸”,只能硬着头皮,被她拉着继续体验这“传统节日氛围”。
为了方便行动,我不得不先把背包寄存在广场边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寄存帐篷里。手里一空,身上顿时轻松不少,但也好像少了点什么依靠。
劳瑞先拉我去看喷火表演。表演者是个浑身抹着油彩的壮汉,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火把猛地一喷——呼!一条火龙猛地蹿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笑着往后躲。劳瑞看得入神,差点被后退的人撞到,我下意识伸手虚拦了她一下,把她往我这边带了带。她愣了一下,回头冲我感激地笑了笑,门牙的小缝若隐若现。
接着是击鼓乐队。节奏感极强的鼓点敲得人心跳都跟着加速,周围的人不管会不会跳,都跟着音乐胡乱扭动起来。劳瑞像是换了一个人,脚步轻盈地踩着重拍,像只快乐的小鹿,在有限的空间里灵巧地旋转。她笑着朝我招手,示意我一起。
我尝试着跟上节奏,结果差点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撂倒。真见了鬼了,我原以为我对大多数事情都能很快上手,没想到在跳舞这事上栽了跟头,手脚僵硬得像刚装上的假肢。这发现可真够“新奇”的。
劳瑞被我的笨拙逗得直笑,但不是嘲笑,而是那种很开心的笑。她递给我一个羽毛装饰的假面舞会面具,示意我戴上。
“戴着嘛,更有气氛。”她眼睛弯弯的。
面具遮住了我大半张脸,只留下眼睛和嘴巴。视野瞬间变得狭窄,只能看到正前方一小块区域,周围的喧嚣和光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世界好像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盒子里。
然后,她温热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跟我来!”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雀跃。
我像个被蒙上眼的瞎子,只能完全信任她的牵引,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她在越来越拥挤的人群中穿梭。音乐声、笑闹声、食物的香气……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手腕上她指尖的力度和温度,还有她不时回头确认我跟上没有时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大概晚上**点了,连当地电视台的人都扛着摄像机来了,灯光打得晃眼。我下意识想把面具拉低点,希望自己这副被人拖着走的蠢样别被拍进去,破坏了人家节日的欢乐气氛。我尽力稳住脚步,避免撞到人,同时对前面的劳瑞喊:“慢点,不着急!”
话音刚落,我的肩膀就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抱歉!”我下意识脱口而出,扭过头。
视野受限,我只能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橡胶面具——
是之前那个家伙!
他离我极近,那张光滑、惨白的面具正对着我。他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唯有深蓝色连体服下胸膛的轻微起伏,以及面具后面传来的、几乎被周围喧闹淹没的、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提醒着我这是个活物。
一股极其微弱的、铁锈似的腥气,混杂在他身上的尘土气息里,钻进我的鼻子。很淡,但绝对没错。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边!”劳瑞似乎没注意到这短暂的碰撞,又拉了我一下。
我不得不跟着她继续往前挤,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去。
那个人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块屹立不动的礁石,任由喧闹的人群像水流般从他身边分开。而那张白色的面具,自始至终,都精准地朝向我的方向。
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再次浮现。更奇怪的是,心底深处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泛起一种久违的、难以言喻的痒意,搞得我喉咙有点发干。
肯定是烤肉吃多了,渴的。我强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劳瑞拉着我,不知不觉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周围的音乐声和喧哗渐渐减弱,脚步也慢了下来。她牵着我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变成了并排走着。我趁机把碍事的面具推到了头顶上,卡在发际线,总算能喘口气,也能看清周围了。
凉风吹在出了层薄汗的额头上,很舒服。劳瑞脸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呼吸有些急促,显然玩得很尽兴。但很快,她似乎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脚步慢了下来,侧头看我,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你……是不是不太开心?我是不是太吵了?”
“当然没有,”我立刻否认,情商仍然在线,“就是有点累了。能这样体验地道的万圣节,挺新鲜的。”我说的是实话,虽然累,但感觉不坏。
她笑了笑,似乎松了口气:“其实我也不能算地道的镇上人啦,我家在郊外的农场。”
我们并肩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路灯越来越稀疏,街道两旁的房屋也渐渐被树木取代。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好像在往镇子外面走。我对这里完全不熟,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她。
路上偶尔能看到躲在阴影里接吻的情侣。劳瑞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视线,还把小红帽的兜帽拉起来戴好,试图遮住突然变得更红的脸颊。
“冷了吗?”我看着她缩了缩肩膀,以为是夜风太凉,顺手就把身上那件旧的牛仔夹克脱了下来,披在她肩上。
她猛地一怔,惊讶地抬头看我,眼神有些复杂。她没拒绝,只是用手指轻轻攥着夹克的衣襟,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像耳语。她低着头,似乎心事重重。
我看了看前方越来越浓的夜色和隐约出现的森林轮廓,停下了脚步:“我们这是要出城了?”
劳瑞像是才反应过来,匆忙抬头:“啊……是、是的。”她看着我的表情,急忙解释,“你不想去了吗?其实……”
“不是,”我打断她,“我得回去拿我的背包。”我指了指镇中心的方向,“不然今晚没地方睡了。”拿了包就能直接去林子里找地方扎营,正好。
劳瑞“哦”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但微蹙的眉头并没有完全展开。
这时我才注意到,越靠近森林,她脸上残存的喜悦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焦虑……与不安?
森林边缘的方向隐约有火光跳跃,还能听到模糊的笑语声。
“那边有篝火?”我有点惊喜,这简直是完美露营地。
劳瑞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语气有些含糊:“嗯……是我姐姐,还有家里其他一些姐妹弄的……算是个小型的篝火派对吧,也……也有一些别的朋友。”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带我来这边,是想参加另一个派对。心里顿时有点发怵,以我现在的精力状态,实在没法再狂欢一次了。
劳瑞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又像是自己也并不那么热衷于口中的派对。她犹豫了一下,说:“你回去拿包吧……到了那边,我可以跟我姐姐说,让你在旁边休息,她们不会太打扰你的。”
我点点头,心里感激她的体贴:“那太好了,谢谢。”
我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她突然又叫住了我。
“亚当!”
我回过头。
她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两只手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我那件宽大的旧夹克衬得她更加瘦小。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背后是幽暗的、闪烁着微弱火光的森林,像是要将她吞噬。
她最终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和脆弱。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谢谢你……让我今晚这么开心。”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笑,冲她挥挥手:“我也很开心。待会儿见。”
我转身汇入返回镇中心的人流,走出一段距离再回头时,她已经不见了,像是融进了那片森林的阴影里。
庆典广场上的人果然散了很多,狂欢的**似乎已经过去,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意犹未尽、三三两两聚着聊天的人。空气里残留着热闹过后的冷清。
取回背包,重新背上的那一刻,熟悉的沉重感回来了,也带回了一丝安全感。
就在这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今晚真是邪了门了,我长得像南瓜灯吗?怎么一个个都盯着我看?我知道我这身打扮跟这节日格格不入,但也不至于成了移动景点吧?
我猛地扭头,视线精准地刺向感觉传来的方向——
稀稀拉拉的人群后面,戴着白色面具的家伙静立在那里,像阴魂不散的幽灵一样。
隔着晃动的人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再一次无声地“锁定”着我。
该死。
这次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我拉紧背包肩带,深吸一口气,径直穿过稀疏的人群,朝他走过去。广场边微黄的灯光打在他白色的面具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就在我离他还有几步远,几乎要开口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穿着海盗服的男人晃悠悠地挡在了我们中间,差点撞到我。
“嘿!兄弟!玩得开心吗!”他大着舌头冲我嚷嚷。
我烦躁地侧身避开他。
再抬头时——
那个地方空了。
白色的面具,蓝色的连体服,静默的身影……
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感谢“灰常丫”小天使的5个营养液!爱你!
8.26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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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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