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觉醒

最容易打倒人性中的道德和矜持的是什么?

如果让安德烈·纪德回答这个问题的话,他会首先回答饥饿。

那行进在漫天冰冷刺骨的飞雪中,连所谓空腹都无法切实感受到,只是让身体一昧的发出痛苦的信息的饥饿。无法很好的使出力气,明明不得不前进却感觉脚下虚浮,无法获取食物产生的绞痛时不时变回席卷脆弱的内脏,然后在胃液的分泌中舒缓麻木。

那是能安定的获得食物的补充的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高傲的军人们认为自己的意志会向什么屈服呢?

至少一定不是身体的痛苦吧。

他们认为自己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训练之后,身心已经全部献给祖国的他们,连死亡都无法让他们屈服,不论如何残酷的拷问,多么惨无人道的现状,他们的都一定能保持军人的骄傲和自豪,甚至坦然的赴死吧。那是展现了祖国的威严,展现了自己作为军人和英雄的不屈,是光荣的死亡。

那么饿死算什么呢?

既不是来自敌人的突袭,也不是来自敌人的拷问,只是自身生理上的软弱带来的死亡又算什么呢?那之中存在任何能称之为荣耀的东西吗?那如常人一样,因为饥饿感到痛苦,因为不能果腹感到空虚,进而对于自己会就这么饿死这件事感到恐惧,这其中带给纪德,以及纪德的部下们的屈辱,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感同身受。

那是还未能跨越暴风雪肆虐的山林的一个夜晚。

数十人蜷缩在窄小狭长的山洞之中,用雪堵住洞口。队中因为得不到治疗而伤口化脓腐烂的一名队员将纪德叫到身旁,他原本骁勇善战的双腿肿的就像是膨胀的水袋,但是纪德他们不敢随意的处置,他们队中的军医早在出逃的前夕战死,队中没有任何人有经验处理发炎腐烂的断肢,也没有人有把握能在截肢后帮助被截肢的人止血。

即使他们都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但那和因为处理不当导致同伴失血死亡又是两码事。

他们都在等某个时刻的到来。

而此时那名队员紧紧的握着纪德的手,他的眼睛早已看不清周遭的事物,但是握着队长的手让他感到安心,他发紫的嘴唇上开裂的口子甚至渗不出一点血丝,暗红色的裂痕就这么大刺刺的布满了干枯的嘴唇,最后的最后的,这名队员都没能说出一句软弱的话,好似这样就能保持自己作为军人的矜持和尊严,然而他不住颤抖抽搐的身体和不断流泪的双眼依然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在害怕,他不想死,他不想在这么饱含着痛苦的死去。

纪德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举起了大家视为象征的手枪。

他记不得自己帮同伴解脱的时候双手有没有颤抖,呼吸是否急促,脸上是不是流下了泪水。

他只知道当同伴头颅的热血飞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第一时间的感触是,啊,好温暖啊。

灰色的败犬之师继续前进着,每当出现即将掉队的人,便笑着和他们告别,然后在某个夜晚离开队伍。

某一天,在掉队者离开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尸体。

其中一具是自知死期将至离队自杀的尸体,他的头颅上有着显眼的弹孔,手中握着众人视为象征和荣耀的手枪,而另一具嘴角沾满了鲜血,手中拿着匕首,他的表情看上去痛苦又自责,甚至直接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不断挣扎才慢慢死去,然而他的表情中却有带着诡异的满足感。

纪德注视着自杀的尸体上明显的被割下了肉片的大腿和另一具尸体上的匕首,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是突然开始非常的悲伤。

没有愤怒,没有恼怒,只是只是很悲伤。

他对于自己和同伴在此刻居然离不配为人的底线如此之近这件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老旧的大门被推开,纪德就这么站在落地窗前,安静的等待着名为织田作之助的男人的到来。他看着身上沾染了零星血迹,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迎着被夕阳渲染成暖色的光踏入这个最后的决战之地,情绪止不住的开始高涨。

“一粒种子,若是不落入土地死去,就仍是一粒。”

最初见面的时候纪德就有一种预感。

“若是死了……”

织田作停下脚步,空洞的双眼直视着自顾自显露喜悦的可悲的军人。

“若是死了,就会结出众多的籽粒。”

纪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被理解的愉悦和高昂。

“《约翰福音》第十二章第二十四节,没想到你和外貌不同,是个博学的男人啊,作之助。”

眼前的男人是能让他作为【人类】死去的存在。

回应纪德的是毫无犹豫,干脆利落的枪击。

“我们对孩子们做了残忍的事。”

一枪。

“但那其中有着巨大的价值。”

又是一枪。

“作之助,你现在的眼神和我一样,和我的部下们一样,是从生存的台阶上走下来的眼神。”

灰色幽灵的首领将手收入斗篷,高声呼喊到。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作之助!”

“不。”

相同的异能互相交织重叠,意识到双方能力完全相同的织田作率先关闭异能冲了过去,双方缠斗在一起,两者的肉搏能力不相上下,一时尽难以分出胜负,织田作干脆利落的顺着纪德用力的方向卸去被纠缠的手臂上的力道,重新落在地上,两人同时拔枪,局面再次陷入胶着。

“我不会加入你们的世界。”

“什么?”

纪德一愣。

“我没有杀死你的部下。”

那被视为他们救赎的男人平静的说着。

“为什么?!你应该也和我们一样!失去了至今为止赖以生存的重要之物了!”

这不可能,怎么会有人忍得住那种彻骨的伤痛和愤怒,只单单报复一人?

此时织田作的愤怒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几欲失控的男人,不由得想起了趴在燃烧的汽车前痛哭的自己。

“因为我不打算回应你们的任何愿望。”

“即使那些孩子的死白费也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失去了所有的男人用他那变为灰蓝的黯淡的双眼平静的看着mimic的首领,这般诉说着。

“让他们的生命成为复仇的养料或者什么扭曲之物的垫脚石,才是对我珍爱之人的侮辱。”

“我不能理解……我无法理解!!”

为什么非要去满足他们的愿望呢?

织田作这般想着。

为什么一定要为了让孩子们的死产生意义,而去遂了残忍的让他们遭受了痛苦的人的心愿呢?

织田作闭上双眼。

为什么复仇了,就认为已死之人能够得到安息呢?

织田作举起手枪。

“你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作之助!”

“我谁也没有背叛。”

此时此刻,平白被掠夺,平白遭受不该遭受的苦难的男人眼中只有漠然。

“背叛了所谓荣耀和骄傲的,是你们自身。”

夹杂着愤怒和茫然的怒吼在被夕阳染红的这个空间中响起,仅有能力相似的俩个男人再次缠斗在一起,他们抛开了天生的异能,仅用过往的战斗的经验彼此搏斗着,在这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灵魂的共鸣参杂其中,也不存在所谓命运造成的悲剧者之间的惺惺相惜,有的只是失去了重要之物的野兽之间的互相撕咬,有的只是两个无处宣泄悲痛的可怜之人的互相伤害而已。

安德烈·纪德在这场死斗中不会获得任何救赎。

织田作之助不会允许他在这场战斗中获得任何救赎。

被祖国背弃的幽灵们忽略了一个点。

那就是和重要之人临别的方式。

在某个事实未被篡改的时空之中,他们确实得偿所愿了,然而在以残忍血腥闻名的港口黑手党插手了那场所谓示威的血祭之中后,被呈现在织田作之助眼前的死亡的意义就不一样了,或许眼睁睁看着自己未能拯救原本能拯救的孩子会让人痛苦到忍不住去憎恨罪魁祸首,但是那样的别离当事人首先憎恨的是自己。

织田作之助首先会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其次才是mimic。

他会在一定程度共情安德烈·纪德他们的绝望,进而产生如同圣人一般的怜悯和释然。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到来时面对是已经认定死亡的现场,是在他的认知中孩子和老板被惨无人道的对待后又尸骨无存的现实,是超越了他道德和理智底线的人间惨剧。

那这种情况下织田作之助会首先怨恨自己吗?会首先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无所作为吗?会因为这不合理的近况对灰色的幽灵们产生任何的共情吗?

答案是NO。

到底哪一步走错了呢?

又或者其实没有任何一个选择是正确的。

从被祖国背叛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配拥有救赎了吗?

苟活至今渴望寻找一个能够生而为人的解脱,难道是这样的罪不可赦吗?

纪德想象不到答案。

他不会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之中,那些被绑在白色面包车中,带着恐惧和被救的期望,却在至爱之人面前被炸死的孩子是多么的悲痛,多么的恐惧,正如他们永远无法走出过去的雪原和战争一般。

那些无辜的孩子戛然而止的人生又该由谁来负责?他们的命吗?

若真如此那傲慢也要有个限度。

说到底只是自说自话的自私罢了。

人类如果能对所有的苦痛感同身受,那么就不会有【他人即地狱】的名言存在了。

“作之助——!!!!!!”

悲伤的败犬发出啼血的怒吼,不会给予他救赎的男人同时举起手枪。

有着暖褐色头发的少年跌跌撞撞的闯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们的子弹精准的向着彼此倾泻而出。

他金色的瞳孔骤缩。

“织田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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