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
体弱是真的弱，下手是真的狠。
杨戬垂眸，继续开口：“这些东西都能给我，你知道它们的价值吗。”
“我知道，”女孩子脸色一凛，“但是我有求于你，这个也是酬金。”
两万贯已经是一大笔钱了，从蛟妖身上扒出来的东西更是价值连城。
杨戬莫名起了些兴趣，先接过了锦囊，在掌心里抖了抖：“成，你说，什么事儿——提前跟你说啊，我们是赏银捕手，我们只抓人。”
女孩子垂眸。
“我想让你杀个人。”
杨戬手指一捏，锦囊死死扣住：“哎，那就不行了，我只是赏银捕手。”
“是我。”
女孩子眼神灼灼，就这么死死盯着杨戬。
我想让你杀个人。
我。
杨戬表情猛然收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杨戬，你知道，如果一个人受了重伤却没有办法死的痛苦吗。”女孩子的手指动了动，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将自己的手臂抬了起来。
女孩子取下护腕，下面是深浅不一的如同洞窟一样的伤口。
大部分伤口深可见骨，女孩子的肌肤早已碎裂，全凭那些零件将血肉筋骨连接起来。
可以看出来，女孩子的□□已经在完全崩坏的边缘了。
要不然，也不会一路走来，还能捡到她身上的零件。
杨戬站直身体，露出了少见的认真严肃：“想死不能死？”
“没错，”女孩子点头，“我每次死了……应该死了，但是总会回到这副身体里。”
“应该死了？”
女孩子摊手，故意用不甚在意的口吻答道：“是啊，手脚都断成那样了，给我疼得——但是没办法啊，又回来了。”
“所以，”她猛然凑到杨戬的面前，“我想死啊，二爷。”
她的眼睛是拼凑的，明明应该黯淡无光，但是杨戬就是读出了那后面的味道。
救救我啊，二爷。
“那你叫什么，”杨戬语气一转，“如此特殊，你总得有个名字吧。”
刚刚还能顺利对话的女孩子，突然卡壳。
“我没有名字，”她说，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气，“我不知道。”
蓬莱很少下雨，现在却在天上聚了一小团云气，看得梅山兄弟两人啧啧称奇。
女孩子就这么仰头，下意识地将手抬起来，像是想要接住一般：“寻常人可不喜欢下雨。”
“为什么会这么想？”杨戬不答，反问。
她默了一瞬：“仙界的人总是这么给我说的。下雨……总是带来灾难和瘟疫，而且会把他们的仙裳淋脏了。”
杨戬垂眸看她：“下雨是正常的天气之一。”
女孩子的嘴角微微勾起来，她的感情本应没有特别大波动，这种时候，她却害羞地倒退了半步，不知道是在躲雨还是躲杨戬。
足够证明她的愉悦。
女孩子伸手，然后又从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一个粗麻的袋子：“我没有名字，但是这些是一直跟着我的东西，能证明我的身份……应该能吧。”
和刚刚那个锦囊比起来，这个口袋的材质就显得极其廉价了。白色粗麻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唯用着半指粗的麻绳束口，大概是因为用了很多年的样子，这个袋子上到处都是磨损的痕迹。
她将口袋里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是一朵开得艳丽的山茶花，还有一个鲁班锁。
明明已经从枝头落下来了，这朵山茶却还是完整地绽放着，而鲁班锁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轻轻松松就能被握住。
鲁班锁不少见，但是这么小的却不多。
“这个，一直跟着我，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女孩子边说，边把东西往杨戬面前送，“我拆不开，无论摔还是砍，它都不坏。”
杨戬抬眼：“我试试？”
女孩子刚递过去，杨戬就摸索出了第一根横轴的位置。轻轻抽出，整个鲁班锁就被拆开了。
女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哮天在旁边嗅了好几次，都露出了想要去对着鲁班锁咬一口的感觉。
杨戬拍了拍哮天的脑袋，让她安静下来。然而就在杨戬刚把鲁班锁拆开又重新收拾好后，就被哮天一口咬住，到处蹦跶。
杨戬：……
梅山兄弟：……
少女：……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杨戬率先败在哮天犬和女孩子双重的目光之下。
杨戬刚想把鲁班锁还回去，女孩子就摆了摆手：“没事，先玩着吧。”
她带着羡慕的眼光看向哮天，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在蓬莱那些阴暗巷子里帮忙跑腿的时候确实活跃，但是大部分时候，她都为了不让身体崩坏得太厉害，而收敛着自己的动作。
似乎——她抬眼——茫茫之中，总有谁，引导着她，追寻着杨戬。
杨戬将刚刚从鲁班锁里拆出来的那张纸条拿出来，还没打开，想要递给女孩子。
女孩子却摆了摆手，拒绝道：“我不识字。”
杨戬看着她，他的眉头莫名染了化不开的浓愁。
沉香之前也如此，没有得到任何良好的教育，杨戬以为人人都可以得到的境遇，对于有的孩子来说，此生难求。
世上悲事总是多，心怀天下者，注定受到折磨。
杨戬微微闭眼，敛了表情：“你却知道如何去完成通缉令？”
“那上面有那些妖怪的图，”女孩子指了指他侧腰上那块令牌，赏银捕手一旦完成后，完成的那张悬赏令也会再挂在墙上一段时间，旁边会写上哪位怪物已经被何人所捕，“而且我认识你的名字。”
木二郎这三个字，听多了看多了，再怎么都认识了。
“那你又如何得知我是杨戬？”杨戬凝目，展开了那张纸条。
“因为有传闻是这么说的，”女孩子不知道纸条上写的什么，只能杨戬问什么她答什么，“到处都有人说，梅山的木二郎就是消失的二郎神杨戬。”
康安裕捂着脸，挣扎道：“传闻不可信。”
“可是二爷不也没否认嘛，”女孩子笑了起来，“再说了，这是可信的，刚刚在天牢，其他人也这么叫喊的。”
杨戬骤然冷声：“不识字却听说过清源妙道真君的名号？”
大概是突然发问，女孩子被吓了一个激灵。
“……对啊，我为什么知道你是清源妙道真君？”她嘴唇嗡嗡，“为什么我会知道？”
姚公麟注意到这边的不对劲，他有些担心地看过来。
杨戬却制止了他们，就这样站着，冷眼看女孩子捂着脑袋，一脸痛苦迷茫的样子。
“我……是谁告诉我的……？”女孩子喃喃挣扎，捂着额头，又敲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谁告诉我的？谁告诉我说，不能让杨戬……不能让沉、不能让沉香……去……”
她的耳边尽是纷扰，似是有数万喧闹的人，在她的脑子里打仗。
吵得人脑子疼，银针扎啊扎的。
杨戬重新将纸条收了起来，看向女孩子。
他的语气淡然，似乎已经猜到了一般：“你认命吗？”
女孩子恍惚了一下，尖叫：“我不！我绝不认命！即便是从出生开始，你们就逼我、逼我去——！”
心底的焦躁不安越烧越烈，她望向杨戬的目光灼灼，带着自尽一般的决绝和渴求。
没有任何缘由，杨戬问，她就答。
如同恳求一般。
“杨戬，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二郎神，万物生生不息，自然轮回，如果连你也斩不断这份宿命的话，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真的……不知道……”
女孩子脚步踉跄两下，杨戬表情突然换成了惊恐：“哎？哎！你——”
然后女孩子就这样径直朝着身后倒去。
得亏杨戬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臂。
接着是，杨戬的，康安裕的，姚公麟的，甚至是哮天的，长长地长长地叹气。
“二爷，这可怎么办啊……”康安裕看着杨戬单手扛着女孩子，“总不能把她带回去吧？”
“也不是不行，”杨戬挑眉，“两万贯呢。”
哮天也应和：“对！两万贯！”
姚公麟看了康安裕一眼：“送上门的。”
送上门的生意，就别往外推了，两万贯呢。
“嘿，送上门的生意，现在不仅仅是送上门，还留在门里了。”康安裕说不过他们仨，也就闭着眼直接认了。
杨戬手臂上还挂着晕过去的女孩子，即便他不去认真触碰，他也知道，女孩子的衣服下面，全是窟窿，甚至有好几处的窟窿能有一拳宽。
人能轻易苟活，想死却谈何容易。
杨戬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啊，刚刚忘了将那两个零件还给她了。
“我接下来出去一趟，她如果醒了，你们顾好她就行。”杨戬轻轻开口。
哮天凑到他的身边：“我也要去！”
“二爷，去哪儿啊？”康安裕问道。
杨戬摸了摸狗头：“我去方壶一趟。”
既然想问点事儿，可不得找那颗被他烧了根的可怜桃子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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