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贯，够一户人家一辈子吃好喝好了，再加上那包龙鳞龙筋，老姚老康拿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过后，差点没把女孩子给供起来。
太能赚了。
也就二爷的生活讲究，两万贯，哪怕把生活上的吃住开销大包大揽地算清楚，再糊弄点混元气回来，还能剩不少钱。
这钱都撒给哮天自己听个响来玩儿了。
加上本来的储备，杨戬现在表现得更没有动力。
老康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这雨下成这样，最近可没什么活儿干。”
这话一听，女孩子来了劲儿了，吵着闹着说要去蓬莱天牢看看有什么新活儿。即便是告诉了她在飞船上有虎食纸卣的通讯器，女孩子还非得说要去看看。
接着就被杨戬摁住了脑袋，不敢闹了。
蓬莱少雨，蓬莱也没什么人喜欢雨。
但是从女孩子住在梅山的飞艇上开始，蓬莱的雨就陆陆续续延绵不断。
女孩子在追着杨戬去了方壶赌场再往后，就一直留在了飞船上。
船上再怎么也有她住下来的一处，临时收拾一下，也能用。她的房间和杨戬不算太近，因为她一眼相中了船舱最深的那个房间。
蓬莱一直在下雨，他们没事儿可做的时候，女孩子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雨雾，透过云层去看缥缈的蓬莱神府，可以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似乎之前说的要杀她的委托，都被众人放置了下来。
她去问过一次，而杨戬的回答也很简单。
只要能在二郎神的手上接下五招，他便直接杀了她。
然后小姑娘就放弃了。那可是二郎神，别说五招，一招都接不住。
但是既然杨戬的条件已经提出来了，女孩子寻思，高低得试一试。
没想到，还不等杨戬起势，她抬手直接奔着杨戬的眉心而去，顶眉首肩心，这是一击必杀的地方，女孩子的战斗从头到尾毫无技巧，就是对着死门一阵乱拳。
九转玄功运转，杨戬蓄力在自己的脚上，比起攻击，他的躲闪更为明显。
而他也发现，面前的女孩子虽然拼命攻击，身上的破绽也多。
像她这种打法简直担得上一句邪性，只求最高效率的以伤换伤，以血换血。
杨戬本来也只是起的试探之意，能杀掉蛟妖的人想必身手也不错，但是就这段时间的试探出来，女孩子并没有师从任何一家，似乎就是从底层一路用拳头和匕首，踩着怪物们的尸体，走到了他的面前。
追寻他。
几招过后，杨戬摸透对面人的深浅，脚上一松，换了卸了力的肩膀，直接将女孩子击打摔倒，飞出去大概三四步，才勉强停下。
女孩子趴在飞船的甲板上，自暴自弃地摆出一个大字。
看起来太惨了，连杨戬都忍不住再动手。
“你起个名字吧，”杨戬走过去，双手的手肘支撑在甲板的栏杆上，打了个哈欠，看着女孩子慢悠悠地爬起来，“有个名字，挂在梅山里，以后你可以常常来梅山。”
梅山，便是滋养你的根的土壤。
女孩子拍了拍身上，自从她上了船过后，她就换掉了原先那套斗笠和蓑衣，只穿着一身绯色的棉麻长袍。她看起来年龄本就不大，褪了蓑衣过后更显稚嫩。
“可以啊，”女孩子点头，“但是我不识字，也不知道叫什么好。”
杨戬见她自己一个人爬起来，换了个姿势，重新靠在了一旁看着她：“哎，你有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是下雨，”女孩子偏着脑袋学杨戬说话，视线垂向飞艇之外，又很快收回来，“蓬莱少雨，但是我走到哪儿，哪儿就会下雨，瘟神都没我准确。”
少雨是滋润，但是多雨就只能是灾害了。
她向来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就像她说的，下雨过火就是洪水，洪水过境，只会带来灾难和瘟疫。所以她也是灾星，她认了。
想到这里，她眼神奇怪地看了杨戬一眼。
“看我干嘛，难道我还能管水利不成？”杨戬懒懒地靠在栏杆上，头巾下的碎发，随风飘扬。
“你能~”她学着杨戬的口味，拖长了声音，女孩子抬手，作势准备告辞，“所以，名字的事情就交给二爷了，我真的可以留在梅山吗……”
杨戬突然开口：“那你叫‘听雨’吧，反正这雨声，这几天，天天都能听见，我觉得挺好听的。要是叫你山茶，那可就太不适合你的年龄了，至于姓氏——”
杨戬抬眼看向她。
女孩子打了个哈欠，满脸的无所谓：“赵钱孙李，随缘选一个呗，实在不行，姓木姓杨，都挺不错的。”
“……姓王。”杨戬视线垂下，落在她的脸上，隔了好久，才这么说道。
“嗯？为啥啊，”女孩子——或者说，得到了名字的王听雨，一脸茫然，“我也不认识几个姓王的。”
杨戬单手把怀里的口琴打开，又合上。
天道无情，却傲慢自大，若她的命运是命运所致，为何不能就这样站在命运之上，俯身嘲讽？
命运是枉然，那就拆了命运，有了木，便带走剩下的王。
这刚好是他们二人纠缠的，“命”。
莫道枉然难回头。
他化名木二郎，拿走了“枉”里的木。
那便将“王”留给她吧。
“就姓王，王听雨，不是挺好记的吗。”杨戬不答，反倒是自顾自说道。
“哎，二爷，为什么不叫我‘山茶’啊，这不是更好记吗？”她伸手，想了想，解开了自己的护腕。她的手臂上的伤口，虽然之前简单的缝补了一下，但是也有不少地方已经补不好了。
“我身上的零件，画的图案就是山茶花吧，我只认得这一种花。”
王听雨迎上杨戬的视线，坦然道。
“看什么看，你也不怕眼睛瞪得疼，”杨戬转身，又是一副闲适——俗称“开摆”的样子，朝着船舱里面走去，“就叫这个名字，听我的。”
杨戬自己往里面走，倒是碰上姚公麟刚刚走出船舱，就听见这话，有些疑惑：“什么名字？”
“怪物终于化作人类了，”杨戬用下巴朝着外面点了点，“新的名字呐。”
老姚摸不着头脑，视线又转到了女孩子——也就是王听雨的身上。
而杨戬只是呼出一口气，下意识想要去摸怀里的口琴，只是最后还是将手放了回去。
封神榜是玉帝敕令，那张纸条也差不多是天庭的命令。
又如何呢，所谓帝王心术不过就是让人互相猜忌勾心斗角罢了。
他拼凑出来的故事，和老高还有袁洪说出来的差不多。
山茶被流放千年，灵源却留在了天庭，结果就被天庭擅自利用，成了无辜妇人的胎中子。她是肉眼凡胎，但也是被玉帝选中的，会和杨戬走上对立面的人。
破天，为金鼎洞进入封神榜，守地，为金鼎洞不出封神榜。
杨戬若是阻止了沉香，华山未开，那么她便是杨戬手下的亡魂，走上这死劫一遭。
至于之前许诺的能够让她进入封神榜，恐怕她自己都弃之脑后了。
然而若是杨戬反倒是帮助沉香劈开华山，那么她就是阻碍杨戬的一方，依旧是死在杨戬的手下，成全了杨戬的杀劫，成全了她的死劫。
所以，天庭让她进入封神榜，彻底搅乱这潭水。
所以，无论如何，于王听雨而言，都是死路一条。
这像是走进了迷宫的深处，到处都是出口，却没有任何一条解法。
于是她追寻到的最后的方法是，找到杨戬。
趁着名字还没上封神榜，彻底断了自己和神界的联系，就这么坠入凡间，去做个潇洒自在的普通人。
只是，天庭哪儿能想到，被单方面地将命运捆绑到他身上的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潜意识地在反抗这份被注定的命运呢。
杨戬止不住自己的笑意。
不愧是他，也不愧是她。
也为难王听雨能够意识到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去做，没人知道反抗究竟有没有用，但是还是得先反抗，不是吗。
给了她一个名字，真正地变成了完整的“人”，才有可能进入轮回。
只是既然是天上那位压迫的命运，海阔天空又怎样，到头来仍是枉然。
既然他在，那便把枉然的“木”给带走吧，祝她踩在命运的脑袋上，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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