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它来自身边的同伴。雨声似乎小了,又似乎没有了,圣堂的暖色几乎让人昏昏欲睡,可祂只是想到了一些浅显的记忆。」
「这不是祂第一次见到内心一片安静的人类,起码在往前数的千百年地球时里,确实如此。」
「如果说这些人类(无法听到心声的人类)都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都是年轻的女性,并且是短命的,年轻女性。」
「祂想,一位名为林西的少女便是如此,她和这位黑发女孩同为亚裔。事实上,她们都来自华夏。」
「一瞬间,祂发觉他们亦相遇于L市。」
「B国L市,1914年初夏的一个午后,莱姆豪斯区的华人聚集地中,一家不大的中餐馆门前的灯笼随着风在晃晃悠悠。」
「这是[林氏馆],它既不是所有华人餐馆中最大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小的那一个。却是孤苦伶仃的少女——林西,必须暂时依附的那一个。」
「林西已经十多岁了,她正在艰难地拿着抹布擦拭木质的楼梯,单薄的身子在廉价的旧麻布衫下弓起背,发力时才换来木板“嘎吱”的一声呻吟。」
「“阿西,你过来一下。”柜台后的女人招呼着,林西立马提着抹布从楼梯板上走了下来。她来到同样是木头的柜台前,女人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楼梯,问:“楼梯擦完了否?”」
「她攥了攥手中脏兮兮的抹布,想到木板上厚厚的一层油污。“没有。”她回答道。」
「眼前这个林西应称为符姨的女人是她的伯母。十多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阿蕾克西斯适应成为一个华夏人大概是足够了。」
「这是阿蕾克西斯第一次转世成一个纯正的华夏人。作为林西,她在Z国长到了十几岁,随后因为战乱等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带着她漂洋过海,来到B国投奔她素未谋面的伯父。然而没过多久,疾病却夺去了她的生命,只剩下弱小的林西在异国他乡。」
「尽管伯父林埠泉并不情愿收留她多一个饭碗,但林西积极干活,加之符姨见她年纪小便多说了些好话,她才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丝丝大烟味儿从二楼飘到柜台,符姨往楼梯上瞟了几眼,然后轻声问她:“到饭点了,饿了否?”」
「林西轻轻点了点头。饭点已过,平时餐馆基本上只招待华人,此刻客人几乎没有,并不需要她打下手。而林埠泉正在二楼烟室抽大烟,无心任何事。」
「符姨示意了她一下,林西很快将木桶里的脏水倒掉,去后厨将抹布冲洗挂好。洗完手来到前厅时,符姨已经在角落的桌子上摆上了三只碗,一副筷子。」
「一碗几块骨头肉的汤,一碗素菜,一碗白米饭。这已经足够丰盛,林西向符姨道了谢,很快坐下来进食。刚开始细嚼慢咽,喝了几口汤后便大快朵颐。」
「她很饿,何况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何况华夏菜真的不错。」
「咬着那为数不多的排骨,林西的余光突然充斥着一阵白色。她眯了眯眼,头昏眼花的感觉不好受,嘴里的肉顿失滋味。」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甚至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有不是人的来了。」
「午后的天气略微燥热,“林氏馆”里烦闷的桎梏在两位新客进来后被打破了。穿西装戴礼帽的西方面孔让餐馆内仅有的几位客人侧目,也让林西抹了抹嘴角沾上的饭粒。」
「阿蕾克西斯一直觉得,天使这种灵体很奇怪,祂们在需要的时间地点看不到影子,在不需要的时间地点仿佛一直都在;祂们看起来无欲无求,却仿佛硬是把时间表都塞满了计划。」
「比如前方这两个嘀咕着进来的西方男人,他们看起来是B国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平平无奇,但在林西眼里却散发着诡异的光。」
「尽管这种光不刺眼,但却是很好分辨。与此同时,穿黑西装的男人对穿灰西装的男人说了什么,迅速而模糊。」
「“就这里吧。”棕发男人扶了扶自己的黑色礼帽,不顾金发男人的一脸冷漠,招呼着他坐到一张木桌子前。」
「现在,林西可以确定这张木桌子肯定是整个餐馆里最干净的那张,她一边重新扒拉着碗里剩下的菜,一边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动静。」
「迫于一些原因,她貌似知道这两位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这位眉眼温柔、轻轻摘下自己黑色礼帽的棕发男人,大约是某先知以利亚,现在该称呼祂为“尚达奉”?另一位也将礼帽轻轻摘下,却一脸生人勿近的金发男人……却是阿蕾克西斯和林西都不愿见到的。」
「林西将目光抽回,垂眸将剩下几口饭处理干净,一道毫无感情的视线扫过,激得她眉心突突直跳。」
「地上王国的守护者看着金发男人将视线重新放到自己身上,眨了眨眼说:“还是先吃饭吧,早就听说华夏的饮食与我们这里大为不同,一直没有机会。”金发男人没有回应,尚达奉并不在意,他示意远处的符姨上前来。」
「符姨见着两个洋人进来,正拿着菜单暗自纳闷,见此赶忙端着茶走来。放下两个白瓷杯后,她笑着想递菜单,用东方口音的英语问:“各位想吃些什么?”」
「一头棕发的洋人看也没看菜单,开口就是流利的华夏南方官话:“佛跳墙、醉排骨、荔枝肉、八宝红鲟饭各来一份,谢谢。”」
「倒霉的林西差点被几口米饭卡到喉咙,符姨听到熟悉的家乡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的。”她回答,然后抱着菜单去了后厨。」
「这很难评,林西认为,尽管非人生物总是无师自通各种语言。」
「尚达奉似乎心情不错,他有些激动地对金发男人说:“很不错吧?上个世纪刚学会的。”金发男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金绿的色泽在眼底流动。见对方兴致不大,他一边将黑色礼帽置于一旁的椅子上,一边说:“大君,我知人间又将起战争,但您也别太生气。”」
「在旁人眼中,他们开始了模糊不清、不可探知的对话;林西的耳朵里却是一阵刺挠声,她将碗筷默默叠起,一边起身拿去后厨,一边不由自主地凝神接收两位天人的交谈。」
「 “我并没有生气。”金发男人端起白瓷杯,似乎欲喝又止:“天父醒了。”」
「尚达奉眉头一皱,神什么时候睡的?他把这个问题憋了回去,转而说:“别担心,撒旦说是人自己的选择。”」
「听到魔鬼的名字,白瓷杯重新被放回了桌子:“战争会持续多久?”」
「林西接收到一阵令人心悸的哀叹,尚达奉仿佛叹了口气:“从这个月后,四个地球年……”他又补充似的说:“世界范围内。”」
「一不留神,手下的瓷碗一声脆响;正在洗碗的林西拿起边缘缺了一小块瓷的碗,看了看。她想,这很难评。」
「此时,后厨的师傅已经做好了一道菜,醉排骨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林西将磕了缺口的碗和其它已经洗好的碗筷放好,然后自告奋勇:“王师傅,我先送菜吧,别让客人等急了。”于是,颤抖的手如愿以偿地端着醉排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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