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混乱逐渐平息，横滨市的日常里。
“两份鳗鱼饭。”
川上葵举手招呼店家。
一头泡面卷的老板娘穿着店内的制服围裙，正躬身清理邻桌的食物残渣，听到川上葵的话，她将头一偏，脸上登时浮现出热情的笑容，抹布随手往水盆边一挂，到后面洗了洗手，便来招呼他们。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刷刷在本子上记了几下：“两份鳗鱼饭，要喝点什么饮料吗？”
“普通的味增汤就好了，安吾先生呢？”
“一样。”坂口安吾话语简洁，甚至还有几分如坐针毡的意味。
原因在他对面。
凡是走进这家餐厅的人，都会向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投去好奇的一瞥。
这拼桌的一男一女打扮风格迥异。
女生下一秒就可以去逛漫展：红色双马尾假发，亲妈都认不出来的浓妆，洛丽塔的黑色小裙子，腰间是红色玫瑰装饰，黑色长袜搭黑色皮鞋。
男士像刚从办公室出来，穿着很经典的社畜西装，戴着社畜眼镜，却遮不住加班三天后眼下的青黑，还有独属于社畜的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坂口安吾低着头，右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又揉了揉眉心。
“你这是......”坂口安吾努力组织语言，“你......这个......”，他最后说：“你低调点啊。”
大家都是做情报工作的，明面上的敌对组织，私下交易光彩吗？光彩吗？
“安心吧安心吧，你现在又不是卧底。”川上葵阴阳了他一句。
真是当贼当久了都不会当人了。卧底当久了都忍受不了正常人的世界了吗？
坂口安吾听出了她的画外音，但他觉得川上葵是故意的。
川上葵却十分坦然。
她当然坦然，因为丢脸的不是她。她现在的样子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自己，也不存在什么身份被发现的隐患，谁信啊？
麻烦都是坂口安吾的。
她这样穿着的目的，是搞乱加班三天，疲惫拉满的坂口安吾的心态，顺带给自己的行动打个掩护，毕竟此刻，还有另一个“川上葵”在行动。
白川绘里香的伪装越发熟练，川上葵让她借此机会再练练手。
一旁有人观察着这对奇怪组合，小声议论：
“情侣吗？”
“不像欸。”
“父女吗？”
“怪怪的……”
坂口安吾：……
“你要说什么? 那天的话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被川上葵戏弄了，语气很糟糕，但仍旧一语切中要害。
他联系川上葵，就是为了搞清三天前川上葵给出的“奸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涩泽那一出给横滨造成损失太大，天知道他这几天有多累，才腾出手就来应付川上葵。
川上葵平静地开始叙述：“有一个恐怖组织盯上横滨了，名字是，”她压低声音，“天人五衰。”
坂口安吾：“我没听过这个组织。”
“死屋之鼠呢？”
坂口安吾的目光锐利起来，Guild组合背后，就有死屋之鼠的影子。
“死屋之鼠的首领费奥多尔是天人五衰的成员之一。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是成员之一，不是首领，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有许多和他水平相类的人在这个组织里。”坂口安吾语气沉重。
川上葵点头，毛茸茸的头发也一动一动：“这个组织，有五个核心成员，但其中每个人可能都各有手下，加在一起有多少人，我并不知道，有多少异能者，我也不知道。”
“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坂口安吾问。
川上葵将食指竖在嘴唇前：“保密。”
坂口安吾沉默了一瞬，猜测她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他们为什么盯上横滨？”
“Guild组合为什么盯上横滨？”川上葵用反问代替回答。
然后从坂口安吾的眼神里，她得到了答案。
“你知道啊。”川上葵嫣然一笑。在坂口安吾眼中，像个浓妆艳抹的索命女鬼。
“你怎么知道的？”坂口安吾定了定神，问。
“我猜的。”川上葵答。
坂口安吾：就知道她不会说。
两人心照不宣，这一切的原因，都在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中岛敦身上，那个白虎少年，和能够改变世界的[书]有关。不管是Guild组合，还是死屋之鼠，显然都意在这个少年。
坂口安吾继续问：“奸细是怎么回事？你想做什么？”
川上葵却不再乖乖回答：“免费的东西到此为止。现在，你得确定，是否要答应我的条件。一，共享情报；二，配合我的行动。”
“我答应，你就信我？”无凭无据，撒谎也没有办法？川上葵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而且，坂口安吾也不信任川上葵。
信任是合作的基础，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信任存在。
坂口安吾拿捏不清川上葵的立场，认为她开出这样的条件，必有后招等着。
“那就没办法了，我是想合作的，是您不配合。”川上葵开启甩锅**，“不过确实，你也不值得信任。”
坂口安吾心口一滞。
又开始了，她又开始阴阳怪气。话里话外暗指坂口安吾背叛织田太宰的友谊，害死了无辜的织田作之助，还背叛了港口黑手党。
可这件事，确实是坂口安吾放不下的心结，他始终忘不掉那个一派天然的朋友，不杀人的港口黑手党。但最后，他收养的孩子死了，于是，那个善良红头发的青年重新举枪，慷慨赴死。
每想到这，内心的道德、感情都会一窝蜂地涌上来，凌迟他的心。
坂口安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情况是，川上葵还在记仇，明明掌握了十分重要的情报，却硬要刁难他，始终没有开出她真正的条件。
川上葵有恃无恐地在打心理战，战线长度未知，但……毫无疑问，越拖越糟糕。
这种事情上欺骗没有意义，但情报是讲求时效性的，为了不陷入未来的困境，必须在此刻化解仇恨。
不过万幸，川上葵恨的是他，不是异能特务科。
“川上小姐，给出你的替代方案吧。”坂口安吾不愿再耗，直接揭开他们对话的表象。
在织田的事情上，他永远理亏。于是他索性剖开自己的内心，坦诚相对。
“我知道因为卧底和织田的事，你对我很不满。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无法弥补。但现在，看在横滨这座城市的份上，我认真的向您请求帮助，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坂口安吾在异能特务科只有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却承担了许多事。亲力亲为，身先士卒，这也是种田山头火长官赏识他的原因。
他忠于这个国家，这座城市，宁愿折损自己，颜面、性命都可以，也不愿意让横滨多一分陷入危险的可能。
可他终究人微言轻，一人之力，能改变的事情太少了，哪怕调动整个异能特务科，也总有很多必须办却办不到的事。
他没有办法，只能诚恳地请求，就像他用生命请求中原中也那样，请求川上葵。
川上葵盯了他几秒。
“我可以给你消息，但只给你一部分，剩下的，要用你的新消息换。并且，这段期间，如果你干涉我言明的行动，我会毁约，并给予最严酷的报复，向异能特务科。”
他们都做不到直接共享情报，也做不到互相配合。首先，谁也不能保证情报里会不会包含某些不可公开的内容。其次，而让政府部门去配合川上葵就是个笑话。
川上葵的方案的确可以和平解决这个问题，一个消息换一个消息，通过盟约强迫彼此保持和平与尊重。
“你言明的行动必须提前及时告知我，且不能被我反对。”坂口安吾说。
“可以。”川上葵很爽快。
“那么，我答应你。”坂口安吾郑重地说。
这段话，川上葵要求他录音为证，作为把柄保存在手中。和黑手党交易的音频，足以让坂口安吾这位公职人员身败名裂。
两人在明面上达成合作。
川上葵达成了目的。
首先是通过中原中也见到坂口安吾，接着用“奸细”吸引他，订下三日后的会面约定，然后抓住坂口安吾精神不济的时刻，利用各种因素干扰他，消耗他，最后骗来一个免费的情报员。
坂口安吾没听出这段话的隐藏含义，这其实是个完全的霸王条款。
翻译一下就是，川上葵发布命令，坂口安吾办事，川上葵发布新命令，坂口安吾继续办事，无休无止。坂口安吾不仅要打白工，如果事没办好，川上葵还会报复他。
坂口安吾给出了自己的把柄，川上葵也必须给出情报。
第一个情报。
川上葵拿出一张图，是她从果戈里那逃出后绘制的。这是她谨慎权衡后选择的最适合坂口安吾现在去调查的情报。
纸上是带有暗纹的□□。
她当时特意记下了这把差点杀死她的枪的型号与图案。
凭川上葵，只能查到这是军警制式。但凭果戈里的异能，偷东西应该不难，所以并不是什么指向性明确的线索。
但，这枪上有意味不明的图案。
果戈里要偷军警的手枪，有两种方式，从武器库偷，或者从人身上偷。
川上葵认为是后者，军警武器库必然防卫森严，针对空间异能者也该有所准备，而人身上就好偷了，随便在几十米内偶遇一下就行。
川上葵好奇，果戈里为什么恰巧偷到这把手枪，手枪的主人又是谁。
她说：“你们的武器是有登记的吧，‘双黑’复出的那一天，早上八到十点，这把枪被一位恐怖分子持有，我要你查清楚，这可能关乎奸细的身份。”
“如果我没记错，这枪是军警的制式，所以，请你暗中调查。”
坂口安吾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似中了什么计谋。但这第一条消息，军警内可能有奸细，隐隐暗示着，事情的崩坏远超他的想象。
他必须合作。
眼前只有一条路。
哪怕是坑，也必须跳下去。
川上葵的陷阱至少是清晰的，她至少不是个会丧心病狂到对横滨动手的人。
可天人五衰，只露出冰山一角，就隐约窥见了背后浓重的阴影，以及阴影后张牙舞爪的巨怪。
他彻底明白了川上葵来找他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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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异能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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