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他还会回来吗?

结夏不得不做出最坏的假设,如果他回不来,我该怎么办?

八个月了,他已经迟了八个月了。

“结夏!结夏!”

沈姨着急地叫她。

“你看谁来了!”

结夏猛然精神起来,从床上弹起,甩开门冲了出去,甚至都没来得及随手关门。

“舅……”结夏的话语戛然而止。

来人戴着绒绒的帽子,穿着棉衣,披着披风,因为病弱身体太瘦了,个子又高,棉衣在他身上也不显臃肿。

“费佳。”她缓缓道出那人的名字。

费佳静静看着她。

“你知道我舅舅在哪吗?”结夏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

沈姨疑惑地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吃什么?还是老样子?”她招呼费佳。

“嗯,谢谢您。”费佳微笑着点头。

沈姨去了厨房。

结夏像木桩一样杵在原地,声音竟有些哽咽:“费佳,你一定知道的对吧。”

费佳自来熟地坐到沙发上,缓缓脱下帽子,掸了掸风尘。

夏子看到他身侧沙发上放着个大提琴包——应该是费佳的琴。

“他在横滨失踪了,我也很苦手。”明明是不幸的消息,费佳说得却从容。

这个消息结夏并不意外,但亲耳听到还是恐慌不甘。

所以,她的谎言真的无法弥补了,她……终究还是要被抛弃的,前面一切不过是无谓的挣扎,是温水里青蛙死前最后一刻心脏的抽搐。

她看向厨房,沈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谎言编织的浮萍撑不起她的重量,越害怕被抛弃就越会被抛弃,越是挽留结局越是凄惨。

“结夏,你的琴。”费佳把沙发上的黑包递给她。

结夏狐疑地拉开拉链,她看见琴边一处破损,她记得,这是她小时候练琴时抱不动琴,不小心磕碰到了,当时可给她心疼坏了,后来贴了个心形贴纸在上面,卖琴时贴纸给她撕掉扔了,却怎么也没擦掉留下的一点胶水带着纸屑,就因为这个,店家又压价了。

“你……”结夏一时有很多问题,费佳怎么知道的?

他还知道什么?

由于不确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结夏没有开口,防止自己泄露更多。

“你觉得多少就多少。”费佳答地模棱两可。

费佳端起桌上的茶水,吹了吹:“真是令人难过。”

这人是来帮她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你做了蠢事。”他的声音有些飘渺,没什么批判的意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结夏没有回答。

她知道她做的很蠢。

费佳好像真的知道不少,她的自私,她的心虚,她的恐惧。

费佳看着沙发边婴儿床里的弟弟:“婴儿啊,最单纯的恶和最无邪的善。”

结夏看着弟弟黑亮的眼,多么无忧无虑,多么天真烂漫,包容一切又剔除一切。

“很久没遇到您这样善良的人了。”费佳微笑着侧头对沈姨说。

“哪里哪里,过誉了。”沈姨不好意思的挽了挽头发,女人无论年龄几何被美少年夸奖怎么会不开心呢?

“我这些年在各国走动,也见过不少人,世纶经故者有之,鸢飞戾天者有之,汲汲于名利耽于事故,或是荒唐度日半生倾颓,但实际上,回到最初,纯粹温柔的还是这一方温暖的小家。”

费佳说:“我这迷惘的旅人也不禁多次拜访,此番来给您带了伴手礼。”

费佳拿出一件毛绒绒的披肩,是沈姨喜欢的款式,摸着还毛绒绒的。“给沈先生带的伏特加没能入境,只得就近买了些酒水。”

费佳若是用心,待人接物是半点毛病没有的,只是结夏不清楚他这番做派搞的什么鬼。

“这沙发上是涩泽托我带给结夏的大提琴。”

“涩泽让结夏学乐器?”沈姨惊讶地问。

结夏一惊,糟了,沈姨的记忆被改过,她认为自己没和费佳学过大提琴。

她急匆匆看向费佳。

“结夏,你喜欢大提琴吗?”沈姨问。

她又转过头,对上沈姨澄清温柔的眼:“喜,喜欢的。”

不久前她也被沈姨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尽管沈姨不记得,那时结夏的答案是不喜欢。

“就是没想到多了这孩子,真是,叔叔对不住你啊。”费佳对着摇篮里的弟弟说。

结夏看见弟弟微微缩了缩脑袋,似乎有点怕他。

孩子的眼睛果然能看透一切。

未过多久,沈先生回来了,费佳成功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结夏坐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东西。

费佳有意无意提起一桩旧事:“我认识个孩子,家人去世后被托付给亲戚,结果那亲戚最后独占家产,却把那孩子赶走了。”

“真不是东西!”沈叔喝了口酒。

“可不是,把年幼孩子扔下了,怎么说,就算没有什么家产也要好好对人家啊,这么冷心冷性是要遭报应的,邻里邻居关系也难好了,毕竟都知道他们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猜后来怎么着?”

“那家人的公司最后在和别家公司合作时被背叛了,家破人亡,欠下一身债务。”

沈叔品着酒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所以说,那时候,我真为结夏担心,万幸找到了您这样的好人家。”

“你放心,我们说了抚养结夏,本就是出于爱心,就不是为外物所动。”沈叔拍着胸脯说。

结夏心头一跳,看向费佳。

费佳笑了笑:“大家都知道您这是好人家,就冲这事,可不是得敬上三分。”

沈叔正欲说话,沈姨突然插嘴。

“哪有啊,都喝糊涂了。”

“不满您说,我和涩泽的工作都挺危险,四处走动,还真担心结夏。”费佳忽然煽情。

结夏心想:杀人放火,可不危险。

“我们晓得的,结夏是个懂事孩子,怎么能不心疼她,哪怕没有别的,我们怎么忍心让她一人。”沈姨说。

结夏鼻尖一酸,头低得更深了,她害怕自己的神情被别人看到。

她突然抬头看向费佳,拉了拉他的衣袖:“够了。”

她低声说。

他这是在道德绑架,利用人性的弱点是他擅长的领域。

费佳挑眉一笑,终于不再提那些事。

饭后。

“不惜舍弃心爱之物的挽留比不上道德舆论的绑架,真是可悲。”费佳感叹。

“是,趋利避害是本能。”结夏说。

“我做错了,我选择了开头,却控制不了结局。”结夏轻轻说。

“这操控人心的力量被你糟蹋了呢。”

结夏沉默不语。

良久。

“费佳,你的办事方法很好用,但我不喜欢。”结夏说。

“你只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拼劲全力也不如精心算计。”费佳说。

“不是,我知道道德舆论很有用的,我也知道自己的办法很蠢,其实有更好的留下的办法。

如果我放下自尊与道德哭着求她,求她不要抛弃我,她一定会不忍心,一定会留下我,沈叔也会不忍心,也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因为他们是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容易被道德绑架,做出不符合他们利益的事。他们和涩泽舅舅说好,抚养费,抚养,他们根本没这个义务,扔下我才是最理智的决定,却被内心的善良裹挟着留下我。我也知道他们的善良,所以才不想绑架他们。

但我忍不下心里的不舍。

权衡之下头脑越发混乱,做了傻事。”结夏看着费佳。

“我不想让我爱的,属于他们的善良伤害到她们,有很自私地也不想伤害自己。”

费佳看着结夏:“原因是没有意义的,结果才会留在历史上。”

“我知道,还是谢谢你。”结夏眼睛红红,嘴角却露出一个微笑。

“谢我?”费佳是真的疑惑了。

“谢谢你的琴,原因是没有意义的,结果才重要。”结夏用他的话回答了他。

结夏看着费佳,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旁观她的挣扎落魄,他是否已经意识到了她的异能是【穿过你的心我的手】而不是所谓【心弦静响】。

她敢肯定他在冷眼旁观,旁观她触碰异能的禁忌,一发不可收拾,看她反复挣扎,反复堕落,费佳就是这么心狠的人,何况他仇恨异能,最后一刻的出现也一定有他的原由。

她偷偷伸手去够他的手,想知道他会不会阻拦,若拦了就是知道了她异能的事,她就强行改掉他的记忆,没拦就再检查一番,再删掉她去够他手的记忆。

“结夏,我是异能者。”费佳突然说。

“我知道,怎么了?”结夏问。

“我可以让你在对我使用异能的那一刹那死去。”费佳的眼中散着深紫的危险光芒。

“你不会杀我。”结夏笃定地说。

“为什么?”

“我相信你。”做这么多不是为了一个死人,再怎么样,教我大提琴的是你,与我无话不谈的是你,甚至这次也算是你救了我,我可不信你会杀我。

“廉价的信任。”费佳别过头。

“触手可及,的确廉价。”结夏笑着说。

她松松握住了费佳的手,无事发生,她没有死,却也没忍心读费佳的记忆。

都说了要信任的,知道异能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还是我。

费佳笑了笑,一个很温良的,不像他的笑的笑,毕竟他一笑要么在骗人,要么是奸计得逞,少有这样简单的。

在此之前,乃至以后很多年,她都没再见费佳这样笑过,仿佛她当时见到的只是梦境,可大提琴边角上有残留的胶水和纸屑,告诉她她曾经卖了这琴,又有个好心人送了它回来。

她这才决定,要把这个笑记住,刻在脑子里,不时拿出来回味回味,记忆总是越回味越明晰的,她想让这份记忆一直明晰下去。

“结夏,太轻易的信任总会化为泡影。”他收束了笑容,他还在笑,但这笑像他的笑,是有点危险的,而不是刚刚的昙花一现,倾尽温柔,一眼万年。

“我是只争朝夕派的。”结夏说。

不问前路如何,只争朝夕。

费佳觉得自己应该在此时此刻杀掉这个女孩子,她注定不会成为他的手下,不会和他走上一路,如果今天不杀了她,往后就再也杀不掉她了。

但他还是没有杀她,因为她是今天的她,今天的她信任他,喜欢他,而且那么坚定。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但是,终有一天你会离开你曾经千辛万苦想留下的地方,离开你不惜犯禁想陪伴的人,会有不敢触碰的信任,那时你或许会在另一个地方找到答案。”费佳垂眸说。

“这话悲观了。”结夏当时这么回答。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他那天说的都是对的,这触手可及的信任终究化为泡影,我也没能留在这里,而是主动离开了沈姨和沈叔,回到了横滨——我的故乡,故事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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