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是清晨。
雀鸟啁啾声里,阿媱提着窦枫亭的头颅推门离去。
她没去想,连路都辨不清的人,上哪儿找到这么一座温泉精舍;也没去想,削金断玉、无坚不破的圆月弯刀,为什么只能轻轻划伤他的皮肉;更没去想,他几时离开、去往何处?
萍聚萍散,阿媱从不放在心上。
她带着三颗头颅,去到萧秋雨交代的地方换了青衣楼令牌,等待窦枫亭之死发酵。
她没有等太久。
一纸调令,阿媱旋即买马北上。
满树黄叶抖落,在化作春泥之前,先被铁蹄踏碎。马上的少女头戴帷帽,腰间弯刀如弦月,扬鞭疾驰,飒沓而去。
抵达山西的时候,秋天已告结束。
北国的初冬弥漫料峭寒意,萧秋雨孑孓而立,怀中抱着那柄专断人肠的利剑,温文面庞愈加冷峻。
“媱姑娘,对于我们将要做的事情,你有几分把握?”
阿媱想起那个神秘莫测的少年公子,稍作估量,诚实道:“五分。”
她又补充:“我还可以用毒。”
萧秋雨紧绷的肩颈缓缓放松下来。
他喃喃道:“五分已值得放手一搏。”
来到山西之后,总瓢把子只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就是完全听令于一个叫作上官飞燕的女人。
上官飞燕很美,很懂得征服男人,但同样的,这个女人也很毒。
萧秋雨飞快说道:“我和柳兄参与进一个不该参与的阴谋中,无论最终成败,我们都必死无疑!”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已是必死,倒不如豁出这条命去,咬下总瓢把子一块肉来!
阿媱点头:“我明白了。”
萧秋雨不能再多待下去,留下封信便心事重重地走了。
信是柳余恨写的,纸上银钩铁画,详尽写明一桩秘闻。
五十年前,遥远的边陲小国“金鹏王朝”被哥萨克骑兵所灭,亡国的小王子由四位托孤重臣带至中土避难。岁月荏苒,如今这四位大臣,除了已故的皇亲上官谨之外,全已叛变。
上官飞燕正是上官谨的孙女,亦是总瓢把子的情人。
她要向三位叛臣,追索当年携带的大量复国财宝。
而这三位叛臣的身份,都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显赫人物——峨嵋掌门独孤一鹤、天下首富霍休、“珠光宝气”阎铁珊。
阿媱对金鹏旧事不感兴趣。
上官飞燕的阴谋还在铺设中,远不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以柳余恨和萧秋雨的本事,短期内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要做的,就是尽快见到总瓢把子,然后杀了他。
她杀了窦枫亭,总瓢把子不会放任不理。
阿媱所料不错,到达太原的第二天,总瓢把子亲自发下一连串棘手任务,限定她四个月内全部完成。
嫁衣神功在第六重压制许久,隐隐有冲破第七重的征兆。
“欲用其利,先挫其锋”,嫁衣神功的要诀,就是练到六七重时,再将练成的功力全部毁去,重头练起。阿媱暂无散功重练的空暇,只好控制不去动用真气,将突破的日子尽力后延。
幸好她还有刀。
……
冬雪初融,缤纷馥郁的鲜花还未吐蕊,风里已有了春天的气息。
阿媱走进上林春,走到开怀痛饮的“闪电刀”洪涛桌前。
酒坛已空了三只,洪涛却还未醉。
他近来春风得意,只因“一刀镇九州”赵刚死在了他的“玉连环”闪电八刀之下,从此“一刀镇九州”这个名号,便归他洪涛所有!
垂肩的黑纱帷帽遮住了少女的容颜,却没有遮住她的刀。
洪涛嘬完手里的五梅鸽子腿,残骨击倒酒盏,上好的竹叶青泼湿桌角。店内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就像赵刚知道他为何而来一样。
为了刀,也为了“一刀镇九州”!
阿媱缄默伫立。
非必要的时候,她的话一向不多。
洪涛夹一筷腊牛肉,放进嘴里大口咀嚼:“你还在等什么?”
阿媱不带半分情绪:“等你吃完,走出去。”
洪涛丢开竹筷,仰天大笑出门去。
店中的酒客凝神细听,并没有惨叫声传来——无论是洪涛,还是那个莺声呖呖的袅娜少女。
莫非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比试?
有人按捺不住地推窗望去,便见月下一道青色的飞虹,如春雨般轻柔洒落。
青青的刀,青如远山。洪涛尚未看清,高大魁梧的身躯已轰然倒下,甚至没来得及拔出他的刀,施展他快如闪电的“闪电刀法”。
阿媱收刀入鞘,转身隐入夜色。
她不知道赵刚,也不知道什么“一刀镇九州”,这只不过是总瓢把子的任务罢了。
“张小禾。”
一个温柔甜蜜的女孩子幽灵般俏立在山坡上,那双纯洁而天真的眼睛里,蕴着浓浓的恶意。她身后护卫着三个男人,其中两张熟面孔,是柳余恨和萧秋雨。
她的身份便也呼之欲出。
阿媱淡淡开口:“上官飞燕。”
一根闪亮的练子枪,毒蛇般刺向阿媱的咽喉。
使枪的人瘦瘦小小,黝黑的面膛蓄着火焰似的大胡子,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千里独行”独孤方。
阿媱没有动。
她已不需要出手。
铁剑贯穿独孤方的心口,点点血液喷洒出来,银白月光下恍若一丛早开的映山红。
出剑的人是柳余恨。
他的人如他身上灰扑扑的衣衫一样,沉闷、凄冷,那只狰狞的独眼却很亮。
上官飞燕甜蜜的笑容缓缓收起,美丽的眼眸里有了濡湿的泪意。
她一眨不眨地凝望柳余恨,仿佛凝望这世间最后一个男人,动人的温柔嗓音微带嫉妒与辛酸,却绝不令人讨厌:“你本不该杀他。他这么样做,都是为了我……”
她的神态和话语,无不蕴藏绵绵情意。
柳余恨从她身侧走出,坚定立于阿媱身后。
上官飞燕扭脸去看萧秋雨。
萧秋雨抱着他的断肠剑,一动不动:“总瓢把子赏识小禾姑娘,独孤方擅自出手,死不足惜。”
上官飞燕眼里的泪花终于潸潸落下。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美得接近每个男人的心中幻想,纯洁、天真又多情。晶莹泪水滚落她娇嫩面颊时,有种动人心魄的凄恻柔艳。
可惜会为她心痛的男人,尸体早已冷透。
萧秋雨看向阿媱:“第七楼的楼主虚悬已久,总瓢把子很看好你。只要再杀一个人,你就可以受到总瓢把子的亲自接见,接手第七楼。”
阿媱眸光轻闪,缓缓点头。
这段话的重点在哪句,只有上官飞燕不知道。
这也是她一定要置“张小禾”于死地的原因。
上官飞燕是个极度美丽、也极度自信的女人。她的年岁还不大,却已征服过许多了不起的男人,像柳余恨和萧秋雨这样的人,只配做追逐她裙边的狗。
可偏偏她无往不利的魅力,却在这两条狗身上折戟。
从情人总瓢把子嘴里,上官飞燕知道了张小禾的存在。这个女人由柳余恨和萧秋雨引荐入青衣楼,显然与他们保持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如今更是入了总瓢把子的眼,进楼不过数月,就将一步登天、成为第七楼的分楼主!
上官飞燕无法忍受。
“我们要去一趟江南。”柳余恨的话音很低,被夜风揉碎千瓣,谁也没听见他飞快叮咛了什么。
阿媱只是道:“万事小心。”
上官飞燕选中一位爱管闲事的陆小凤大侠,此番南下,就是要用尽浑身解数,逼对方接手这桩讨债难事,做她手里的刀。
那个人听说有四条眉毛,是个了不得的厉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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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燕子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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