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显得这么文静,文静得几乎都让人认不出,这是以往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了。
楚留香来过几次,心里直犯嘀咕,她怎么不嚷嚷着要去找杨过、或者要回家了呢?这不太像她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郭芙现在却又甜又乖,给什么吃什么,到点就睡觉,有空还下楼去花园散个小步,比起前一段时间又不吃饭又神情恹恹,现在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楚留香还是暗暗叮嘱耶律齐:“这丫头虽然大部分时候憨憨的,但有时也会突然变得诡计多端,最近还是要小心一点。”
耶律齐点了点头,在心里想,可能就因为她的父母是郭靖和黄蓉,所以郭芙身上才集合了两人的特点,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会说出口去的:“杨过那边怎么样了?”
不说则已,一说这话,楚留香赶忙摇了摇头:“可别说了,让那个小祖宗听到就完了。”所谓的小祖宗,当然指的是我们的郭芙大小姐了。
“现在情况还不好说,”楚留香叹了口气,“命应该能保住,但现在总是醒不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是咱们大小姐听到,还不立刻冲到医院去?”
……但楚留香想不到的是,这位大小姐,在当天晚上就接到了朱七七的回信,确实准备立刻拔腿冲向医院了。
郭芙一边换着T恤和牛仔裤,一边又紧了紧运动鞋的鞋带,肩膀和脸间夹着手机:“……嗯,我知道啦,谢谢亲爱的!”
不知道朱七七在那头说了什么,郭芙笑起来:“这都嫌诚意不够?好吧好吧,等我回去,请你一个月怎么样?”
“半年?你也太心黑了吧!”
“好好好,杨过值半年,值半年……我?不用担心我,我可是郭靖的女儿!”
说到最后一句,她扬起脸来,满脸的骄傲与自豪,将手机放在一边,把长长的黑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郭靖的女儿是不会害怕那些牛鬼蛇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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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墙从来不是难事,郭芙也不是那种到了异国他乡就不会生存的人。
但是在离开耶律齐别墅的那一刻,郭芙还是在晨光熹微中回了回头,心中有点不舍,有点歉疚,也有点兴奋。
不管怎样,耶律齐是受了杨过的托付照顾自己,自己这么偷偷跑出来,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而且在耶律家这么几天,过得属实不错,耶律齐温柔端正,对她可谓百依百顺,从来不会惹她生气。
郭芙轻轻地叹了口气,但她就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那个命中的魔星……她又看了看晨雾中的大门,心中低声说:“对不起了,耶律哥哥,等我看了杨过回来之后,早晚要向你道歉和道谢……还有楚大哥,让你们担心,我也不愿意,但是杨过他……”
她咬了咬牙:“我是一定要去看的!”
此时她性格里的倔强固执再一次顽强地冒出了头,此刻除非郭靖黄蓉亲自来到,谁也不能阻止郭大小姐朝那个命中注定的地方奔去。
她按照朱七七高价买回来的情报地址,又是坐火车又是坐地铁,好不容易才来到一处偏僻的郊外。
虽然是郊外,但一点也不荒凉,倒是显得十分幽静,一角白墙在灌木丛中露出来,郭芙觉得有点复古风味,看那罗马式的柱子,要不是她信任朱七七的钞能力,一定不会以为这里是医院,而是什么人家的乡间别墅。
她走到了门口,却颇为犯难,这门口还站着些守卫,她虽然会说几句法语,但那些守卫却铁面无情,怎么都不让她进去,郭芙耐着性子跟他们周旋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爆发了——
此时,一个关键人物终于出现。
苏樱从里面的建筑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郭芙,她惊愕之色溢于言表,朝门口走来:“你怎么来了?”
郭芙扬了扬下巴:“我来看他。”
苏樱瞬间了然,在心里悄悄骂楚留香和耶律齐都是废物,一个是什么“香帅”,一个是王子身份,连个小姑娘都看不住。
但她看到郭芙一路风尘仆仆,满面尘土汗水的模样,心下又是一软,叹了一口气:“boss没事……”
郭芙接口:“谁说的!我听他们说了,他醒不过来,是不是?”
苏樱:“……”所以你们俩真的是废物吧!
其实楚留香和耶律齐真的很冤,他们就跟之前所有的聪明人一样,只不过是日常将憨憨郭芙排除在防备的范围之外罢了。
郭芙又急匆匆地说:“让我去看看他!说不定,他知道我来了,一下子就醒来了呢?”
苏樱也为这件事烦心已久,听到郭芙这么说,不由得心中一动。
谁都知道,boss心中心心念念的人,就只有郭芙一个,说不定真的有效果?毕竟感情这种事,谁都说不准。
苏樱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杨过真的因为知道郭芙来了而醒来,八成也是被气醒来的。
“……算了,你和我来吧。”
苏樱对门口的守卫低声说了些什么,就带着郭芙走了进去,她一边带着郭芙上楼,一边低声嘱咐她:“……这几天兵荒马乱的,我们什么也来不及收拾,你进去看到什么,可千万别太惊讶……”
郭芙起初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直到她来到杨过的病房门口,才明白了苏樱话里的意思。
……先不说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比床单还要白的杨过,就是他身边随便扔在地上的那件沾满鲜血的外套,就让郭芙一阵头晕目眩。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勉强压住那种眩晕,才低声道:“……这件衣服,怎么不扔掉?”
苏樱也轻轻地回答:“……他还醒着的时候,说这件衣服是你送给他的。”
郭芙紧紧咬住了嘴唇。
是的,这是郭芙有一次在校运动会上得了800米第一名时获得的奖金,和杨过回来的路上,她就看到路边店里的衣服很适合杨过,顺手就把这奖金花了出去。
她自己几乎都忘记了这件事,但杨过竟然还记着,还保存着这件衣服,在生死关头,还惦记着这件衣服。
郭芙看着那衣服上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只觉得又一阵晕眩袭来,还不等苏樱及时扶住,她就已经软软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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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睛时,郭芙发现,自己应该是在昏迷。
……要不是昏迷,怎么会又做这个梦呢?
但这次的梦,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她心里充斥着难以平静的愤怒,这让她感觉一会儿站着的人是自己,一会儿又像是自己在旁观。
杨过还是那副穿着朴素的古装模样,长发梳起,有些凌乱,他身上盖着半条棉被,此时正坐在床沿,冷冷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郭芙觉得自己简直要分裂了,一边是看到他醒来,极端的高兴,一边又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
结果对面的杨过还火上浇油,喝斥道:“甚么怎样怎样?”
郭芙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我怎么知道?难道还会是好事了?你宝贝师父自己做的事,她自己才知道。”语气轻蔑,显然对杨过的那什么师父颇不以为意。
杨过听了这话,神色立刻变成狂怒,郭芙心里还在想,杨过有师父?他师父是谁?就见杨过倏然站起身,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直打在郭芙脸上。
“啪!”的一声,这记耳光力气极大,郭芙立刻被打得眼前金星乱冒,半边面颊登时红肿起来。
她眼中立刻涌上泪水,又惊又怒,大叫:“杨过!你敢打我!”剩下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从小到大你连我一根指头都没有碰过,现在竟然敢打我!
对面的杨过看她这幅又倔又气的神情,不知怎么,神情忽然一怔,但这怔忪,又立刻被怒火掩盖。
郭芙一生之中,从未受过这般的屈辱,她不由自主就要伸手往脸上按去,却忽然发觉,自己腰间挂着一柄宝剑,当即热血上头,顺手拔出那柄宝剑,便向杨过刺了过去。
杨过这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发了一回愣,眼里的神情,仿佛也是你怎么会跟我动手这样的意思,但郭芙此时早已上头,哪里还看得明白他眼里是什么神情?
两人就这么噼噼啪啪地交起手来,杨过夺过郭芙的宝剑,但不知道什么情况,他身体虚弱,无法阻挡。
郭芙心里一掠而过一个念头,他还在住医院,还没有醒来,当然身体虚弱……但这个念头,也不知怎么地,像一阵涟漪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在杨过手下败了两招,现在已经开启狂怒模式,见床头又有一把剑,抢过去一把抓起,拔出剑鞘,便往杨过头上斩落。
杨过为了抵挡这一招,想举剑反抗,但郭芙眼见他怎么也举不起剑,反而任那柄宝剑掉落,心中十分快意,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你害我妹妹性命,卑鄙恶毒已极,今日便杀了你为我妹妹报仇。爹爹妈妈也不见怪。”
……等等,我妹妹?
我好像并没有妹妹?
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好像冥冥之中,郭芙就认为自己有一个妹妹,还是被杨过害了,她从小就想有一个妹妹,现在满脑子就是为妹妹报仇的念头。
郭芙怒火难忍,抓起那把宝剑就往杨过头顶斩落。杨过虚虚举起右臂挡在面前。
但郭芙的狂怒无人能及,那宝剑又锋利极了,寒光一闪,杨过一条右臂登时无声无息地掉在了地上。
郭芙和杨过都呆住了。
鲜血喷涌而出,郭芙在这血色的包围之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清醒,她瞪着杨过惨白的脸,杨过也呆呆地注视着她惨然失色的脸。
甚至过了一会儿,杨过都没有想起来要为自己止血。
终于,郭芙混沌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一点,她颤声叫道:“杨过……你……你……我……我……”
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杨过看着郭芙的大眼睛中忽然涌出泪水,她竟然说:“我……是我伤了你?我……我砍了你的胳膊?”
她神情又变慌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我不是故意的……杨过,我不是故意的……不,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个梦里了!快点让我醒来!”
……就在这一瞬间,郭芙一个激灵,真的醒了过来。
她被苏樱安置在杨过的病床旁边,斜倚着休息,而现在,杨过正睁开了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
“……怎么,刚才做噩梦了吗?”他低声问,声音虚弱而无力。
如果他真的被砍掉了一只胳膊,那声音就应该是这样的,郭芙看着他乌黑的眼眸,忽然想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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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怪盗楚留香(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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