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要笑着对男人安排的一切说“好”。
她看见一片光怪陆离的斑斓色彩,缩小扩大,扩大缩小,最后凝结成为一抹猩红。
颤巍巍的,是一朵簪在辫尾,怎么也不凋谢的红山茶。
她伸手想够住,生命却在此刻永远定格。
最后,她想,她和姐姐们不会像大哥说的那样因逆反或不洁永远沦入炼狱,不会被烈火炙烤,不会生生世世做人脚底下被践踏的砖。
因为那都是男人应该永远铭记的罪孽,而不是成为她们刻骨铭心的噩梦。
因为,她们无罪。
屋檐上,一块积雪滑落,撞得破碎。
万灵惊醒坐起身,定定的看着面前冷硬的棺材和摇曳的烛火。
棺木是临时买的,不大合身。
里面躺着的父兄蜷缩着手脚,苍白僵硬,不复以往的霸道强硬。
“是梦吗?”
脖颈上紫红的掐痕被领口掩盖,疼痛隐隐袭来,让她又想起不久前的惊险时刻。
“多丢人啊,妹妹。”
她挣扎的力道逐渐变弱,手脚颓然垂下,慢慢闭上眼睛。
突然她听见大哥惨叫一声,松开手。
她睁开眼,看见一只手扒在车窗上,金流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
“最后……一次。”
车帘被掀开,寒风吹着雪花,凉凉的在她面上融化。
白衣刀客对她伸出手,鬓发被薄汗濡湿,荡起的发辫擦过她的脸颊。
“回去,还是跟我走?”
是回去做万家听话乖巧的女儿,还是做无依无靠自生自灭的万灵。
万灵这次没有犹豫,她握住金流的手,用尽所有力气。
这一次,她要救自己。
父亲和大哥当然不愿放过万灵,金流说只要三颗珍珠,就可以帮忙她解决所有麻烦。
万灵答应给金流三颗珍珠,却没有给金流拔刀的机会。
原来只要被捆住手脚,哪怕是威严的父兄也会和从前的她一样,成为任谁都可以欺凌的待宰羔羊。
最后,她压紧牙关把车夫的尸体推下马车,捧着雪擦干净染血的簪子,挥别金流,独自架着马车回到城里。
她声泪俱下的告诉万府其他人,她们出行时遇到了鬼新郎,父亲和大哥为了保护她被鬼新郎害死,危机时刻是金流出现才救了她的性命。
没有质疑她的话。
毕竟死人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的万府只剩她一个主人,她的话就是真理。
天快蒙蒙亮时,万灵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恍惚中,她看见金流在与邕情说话。
挂着白灯笼的万府门前,邕情肩上落着一层雪。
“他们去城外了。”
邕情按着心口平复喘息,“我偷偷去看了,没有……棺椁里她的尸身,说不定她还活着,也许他们不会那么狠心。”
金流闭眼,良久后叹了口气。
“我还欠她一顿饭,只能跑一趟了。”
地上的雪已经很厚,天上的雪还一直在下,冷得人直打哆嗦。
邕情借了匹马给金流和阿飞,二人骑马向城外而去。
夜色浓得似熬干的糖水,粘稠的流淌,白茫茫一片芦苇荡,瞅不见半分边界,听不见一声虫鸣。
远远浮起一抹暖黄色光点,摇曳着穿进枝枝叶叶中,随后便传来积雪落地声、嘎吱踩雪声和芦苇折断声。
高而瘦的红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白雾。
阿飞搓了搓手,握紧手中的缰绳,一步一步,谨慎而踏实的踩着芦苇前行。
“你冷不冷?”
金流裹着厚厚的大氅,下半张被暗红色的绒毛簇拥掩藏,露出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睛。
她一手撑着马鞍,俯身看向为她牵马的少年,簪着花的长辫落下,引得马儿不住的扭头去咬。
指节冻的僵硬,鞋袜因踏雪濡湿,寒意由外向内绞缠,阿飞发现瓮城的雪比大漠的雪更具杀伤力。
好在他最擅长忍耐。
他摇头,从马儿口中夺回金流的发辫,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她马鞍上。
“不冷,就快到了。”
二人一路追循的马车印在芦苇荡边缘消失,原本整齐的芦苇被压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痕迹。
阿飞下马,举着火把,牵着缰绳开路。
一路往深往里走,雪越来越厚,一脚踩进去,能陷到膝盖。
走着走着,马停下脚步,不肯前行一步。
金流翻身下马,雪白的大氅融入雪地,颈上的绒毛红的愈发热烈。
她拿过阿飞手中的火把,借着光弯腰在雪地上摸索。
掌心触到的雪冰寒彻骨,她趴在雪上摸索了很久很久,指尖忽然感受到一点古怪的触感。
火光下压,她看清了,是一点苍白的指尖。
阿飞想来帮忙,金流抓住他的手腕,把火把塞还进他手中。
“我来吧。”金流说。
干干净净的雪落进脏污沼泽,掩埋了被随意丢弃的姑娘。
埋在她身上的雪很深,身下被她压着的雪却不多。
躺着的姑娘又太瘦,瘦到薄薄的雪一层一层积蓄,她竭尽全力伸出手,最后也只能露出一点指尖。
刀客半跪着将少女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摩挲她冰冷的脸颊。
万灵看见那张青白的脸。
是她的脸。
脱下大氅,紧紧裹住万灵的尸体,金流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踩着来时的路走出芦苇荡,阿飞牵着马紧随她身后。
“小姐……小姐……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梦中唤醒,是跟她一起守灵的丫鬟。
半梦半醒的万灵揉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朝阳橘红的光芒落在她肩上。
她转身直面热烈的晨光,全然清醒了。
也许,那不止是一场梦。
也许真的有一个她孤零零的死在雪地。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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